传为佳话?
就他们俩?
听起来像正面角色啊。
黎樑最后看一眼林渡与与他怀中男子脑侧的文字解说框。那些文字已经在缓慢地跳动着消失了,他索性不再看,而是快步走上前蹲下身,从地上一把捞起还在“叽叽”挑衅的愤怒二黄。
黎樑单手罩住小小的鸦雀,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安抚似的从二黄的头顶一路顺到尾羽。二黄眯起豆豆眼,靠进温热柔软的掌心中。黎樑顺势把斗犬一样炸毛的棕色小鸟球藏进自己怀里。而后才抿着唇,抬起头看了眼怀中抱着男子的林渡与。
“我是妖。”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妖。他确信自己是身穿无疑,但所有见到他的人都说他是妖,解释只有一个了吧,他穿越前就不是普通人!
他祖上不会有人和妖有一腿,他也是个真龙天子?
总不能是吃多了现代科技与狠活原地变异。
黎樑长直的睫毛垂下,腾转脚步,不动声色遮住身后张放鹤的身影。他抿出一抹笑,柔软白皙的脸颊显得腼腆又稚嫩。
“我是妖——”
“那又怎样?”
他抬起脸,包子似的小小面庞上是藏不住的嚣张,“你打死我啊?”
他抱紧怀中鸦雀,举起罗盘,磁针不偏不倚指向林渡与怀中的男子,“说不准我八百年前和他是本家呢。”
黎樑咧开嘴巴,露出两颗洁白锐利的虎牙,唇瓣因紧张干裂沁出血痕,黎樑舔舔嘴巴,如初生的幼猫一般不太熟练地威胁。
“进镇时那块石头,是试探我是不是妖族的对不对?我能过得了试探,说明我根底不一般。我身后没人我敢这么出来吗!”
黎樑昂首挺胸,却根本不敢对上林渡与的眼睛。长睫遮掩下的瞳眸像是在沙地上无措滑动的玻璃弹珠,震得睫毛也一颤一颤。
“我也不瞒你,我是奉了师门命令下山历练的,我如果出了事,我师傅不会放过你。”
黎樑话音一顿,“你知道我师傅是谁吗?”
林渡与:“哦?”
黎樑提到晏怀宁时终于来了自信,掀起眼皮直勾勾盯着林渡与,“我师傅是炼虚期修士,懂吗?!炼虚期!能打八个你!再说了,人妖有约,化形妖族,人修不能随意诛杀。”
他记得听别人说林渡与是元婴期的,人妖之约则是瞿聿言告诉他的。妖族化形不易,每一个小辈都深得族中长辈珍惜,人修贸然动手,很容易挑起两族矛盾。
林渡与不出所料愣住,“炼虚?”
是哪个妖王底下的妖将,还是没听过的不世出的妖族?
不过,也就仅仅是个炼虚罢了。虽然事后解释起来难一些,但是谁能指证是他杀了黎樑?
分明是七宝镇被妖兽潮屠杀,他无力抵抗勉强逃命。这只刚化形的小妖真要出事,也是被那些妖兽杀的,跟他绝无关系。
真要讨说法,能讨到林家来吗?
再说了,林家背后,站着白玉京呐。
林渡与心念电转间,下了决定,沉声道,“你可知妖兽潮时,妖族不得进入七宝镇?就算你已化形,人妖我杀不得你,却能将你拘役在七宝镇内。你既然是来历练,有没有什么通讯手段。你家长是谁?叫你家长来。”
黎樑沉默,捏起二黄,与二黄豆豆眼对视,“你是掌门给我的。你能传讯吗?把掌门叫来。他说要要家长,真是幼稚,多大了,还搞这个。”
黎樑从鸦雀胖乎乎的身躯里时不时看向林渡与,撇撇嘴,扭开头继续和二黄絮絮私语,说到兴头上再撇林渡与几眼。
像是在喟叹为什么林渡与这么大人不如他一个十八岁成年人。
人成年了,是会变成熟一些,不像林渡与。
黎樑继续撇撇嘴。
垂着的袖摆忽然传来拉扯感,黎樑侧头,原来是被他护在身后的张放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前来与他并齐,拽着黎樑衣袖吸引他的注意力。
见他终于看向自己,而不是什么鸟人,张放鹤微微一笑,弯下腰在黎樑耳边轻声道,“小黎说得对。”
耳边声音低沉磁性,鸦黑睫羽浓密纤长。
黎樑看着张放鹤的眼睛也回应了一个浅浅的笑。
直白坦荡的笑意看得张放鹤一愣,还不待他凑上去再递一道温和笑容,黎樑就已经缓慢但坚定地推开了他,“婉拒了哈。”
张放鹤笑眯眯任他动作,只觉得黎樑推他时的表情也十分有趣。
自遇见黎樑那一天起,胸腔中似乎时不时总会涌过一股热流,熨帖地流过他四肢百骸。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他还没能明晰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情绪,但已经十分自觉地渴望能与黎樑昼夜不分日日相依。
林渡与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额角青筋直跳,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一张契书抛给黎樑。
“你不愿意叫人来,就签了这张契书。”
黎樑接过契书,把二黄重新放到自己头上:“这是什么?”
他展开契书,对着光高高举起契书仔细辨认。
契书纸面的质感像鞣制过的动物皮,粗糙起伏的皮面上用墨汁写了好几行字,左上方空着,大概是给他签名留的空。
怎么签在上面?
“……你拿倒了。”
"哦哦。"
黎樑窘迫地摸头,又正过来看了半晌,不像在看契书,像在研究纸是怎么做的。
“你签不签?”林渡与不耐烦出声。
“唉,别催。看够了,还给你。”黎樑把契书丢回去,平摊开手掌,十分理直气壮,“我是文盲啊。我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怎么签。”
“你!按手印也不会吗!”
黎樑把自己的双手藏到背后,无辜说道:“我化形没化好,手指没指纹,手掌没掌纹,你别跟别人说呀,我自卑。”
他装模作样挤出一滴眼泪,仿佛十分难过伤心的样子。
在场零人相信。
除了张放鹤。
他急急捧住黎樑的脸,抹去并不存在的眼泪,“就算如此,你的双手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不必自卑。”
黎樑面无表情,对上与面前人急切动作截然相反的揶揄含笑双眼。
张放鹤个傻子。
“噗嗤。”
靠坐在林渡与身上纱衣男子没忍住笑出声,“你们俩在打情骂俏吗?”
“阿榕!”
玉榕对着林渡与摇摇头,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忽然神色一变,喉间逸出痛苦的“嗬嗬”声。他倒下去紧紧抓着林渡与领口,张了张嘴巴,喉间探出数根枯干枝条,争先钻出嘴巴,原本丰润的面颊迅速枯槁下去,像是被吸干了血肉,变得有如骷髅一般,薄薄一张面皮也迅速地发干发黑,如同一张经年老树皮。
“怎么会这样?!现在还没到夜里!!树灵丹!!”林渡与朝一旁的林管事吼道,“去里间拿树灵丹给我!!”
林管事不愧是多年管事,点头后冲进里间很快取来一个白瓷小瓶,林渡与倒出一粒豆大丹药塞进玉榕嘴中,一粒两粒,玉榕身上的异化症状一点点消失,直至最后与旁人无异,只是陷入昏睡,不知何时能够醒转。
林渡与松了一口气,仍觉不放心,又仔细从小瓶中倒出丹药,但这次掌心空空如也。
树灵丹没了——
他狠狠闭上眼,咬紧牙关把尚在昏睡地玉榕揉进自己怀里。
“林管事你把他们两在府内安顿下来。”林渡与哑声道。
契书被丢回黎樑身前。
“明天,我要看到这张契书上已经签好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