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诊完脉，将那只柔弱无骨的纤手放回被褥。

“毒已入心脉，若无解药，恐活不过三日。”她说道。

语气波澜不惊，透着一股看淡生死的平静。

上官凌倚着床栏，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儿。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看了许久许久，仿佛入定一般。只是那双紧握得有些青筋凸起的拳头，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汹涌的情绪。

张媪与纪云对望一眼，纪云朝她点了点头。张媪会意，转身进了密道。

不多一会，她便出来了，手中抱着一个檀木盒子。

“上官公子，这两样东西或许对你有用。”张媪道。

上官凌转过头，看向那个有些陈旧的盒子，檀木所制，平平无奇。

他问道：“这是……”

张媪打开盒子，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鼻而来。

只见盒子的底部铺着一层锦布，时间久了，有些泛黄。

锦布上面摆着两株风干的药草。一株外形有些像灵芝，另一株则有些像柏树。

张媪微笑道：“还魂草、地灵芝。”

上官凌倏地一下站起，原本暗淡的眸光也瞬间亮了起来。

“当年我们偷偷藏了几株，只不过这么些年，不是发霉了，就是被虫蚁咬坏了，只得这两株完好保存了下来。”张媪补充道，“若是能救冷姑娘的命，也算是它们的造化。”

上官凌双手交握，朝着纪云与张媪郑重作了一揖。

“晚辈谢过二位前辈！”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檀木盒，像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救命稻草。

寒儿，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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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雪寒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师父，有上官凌，还有幽灵宫的师姐妹们。

她还梦到了她的双亲，只不过有些模糊，看不清他们的脸。

渐渐地，画面转到了莲花岛，她又一次使出了千里冰封……

这是她耗尽全身内力使出的最后一招，同时也让七绝散的毒素迅速蔓延至心脉。

所以，她现在是已经死了吗？

可是，人们不是总说鬼门关是极阴冷的，为何她却觉得甚是暖和？

还有传说中的奈何桥、孟婆汤，也未曾见到……

冷雪寒挣扎着，但仿佛有一把无形的枷锁将她束缚着。

她努力了好久。

终于，原本平静的躯体内渐渐开始有暖流在流动。

慢慢地，涓涓细流汇成了大江大河，它们四处奔腾，冲破层层关隘。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远比先前突破重重内功来得更为酣畅淋漓。

她更加努力。

直到有一天，一道熟悉的晨曦微光冲破黑暗，青色床幔映入眼帘。

冷雪寒怔了怔，涣散的意识渐渐收拢。

这是她熟悉的人世间，她没死！

右手好像被人握着，她转过头去，只见一位红衣男子靠坐在地上，头倚着床栏沉沉睡去。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阖着，敛去了平时撩人的笑意，更添了一份孩童般的纯净。原本白皙的下巴上隐隐约约长出淡青色的胡茬，显出几分憔悴之感。

他应是累极了，倦极了，才会睡得如此毫无防备。

冷雪寒小心翼翼地抽出右手，迟疑了下。片刻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慢慢地、轻柔地抚上男子的面庞，仔细地描绘着他的眉眼、鼻梁和嘴唇……

她第一次觉得，活着，真好！

突然，右手被人紧紧抓住，紧接着，整个人落入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

“寒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上官凌紧紧拥抱着她，下一刻，细密的亲吻落了下来，额头、眉眼、鼻梁、脸颊……最后覆上柔软的双唇，辗转流连，缱绻绵长。

片刻后，冷雪寒轻轻推开身上还欲索吻的男子，问道：“阿凌，这是哪里？”

上官凌有些意犹未尽，不满地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回道：“这是我在宣州的别院，很安全。”

“宣州？”

“嗯。”上官凌含糊作答，脑袋在她颈间蹭来蹭去，双手更是不停在她身上游移。

冷雪寒按住那双不安分的爪子，正色道：“阿凌，我饿了。”

这招果然奏效，上官凌连忙起身道：“是为夫的错，这就给你弄吃的去！”

冷雪寒喝了一口碧梗粥，便见对面男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一个亟待夸奖的孩子。

她试探性地问道：“这粥是你亲手熬的？”

上官凌不答反问道：“味道如何？”

冷雪寒闻言，重新舀了一勺，含到嘴里细细品味，随后认真评价道：“清香袭人，软糯可口，甚是美味！”

“我就知道！”上官凌眉开眼笑道，“像我这么十全十美的男子，怎会失手？”

冷雪寒莞尔。

饭毕，看着亲自收拾碗筷的上官凌，冷雪寒疑惑道：“其他人呢？”

她如今剧毒已解，师父传授的内力经过几番调息之后，也与自身的内力完全融合，是以听力也灵敏了许多。

她刚醒来之时，明明听到院内至少有十数人，如今却静悄悄地了无踪迹。

“都被我打发了。”上官凌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补充道：“我可不想让旁人打搅我们。”

上官凌果然说到做到，往后几日，一应洒扫做饭事宜皆由他一力承担。

冷雪寒想要帮忙，几番被拒绝之后，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每日除了运功调息，便是卧床静养。

如此调理，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没多久便完好如初。

有时候，她甚至有些恍惚，仿佛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远离江湖纷争，与所爱之人寄情山水，归隐田园。

但这一切终究只是镜花水月，大仇未报，何能安枕？

有一次，冷雪寒问起莲花岛之事，上官凌细细说与她听。

原来，她毒发后整整昏迷了七日。

这七日内，上官凌将她带往宣州照料，纪云与张媪也被秘密送往月影山庄安置。

同时，纪菱在莲花岛上的爪牙也被关押起来，高武更是被特殊“照顾”了一番。为避免打草惊蛇，上官凌让手下易容成高柴等人的样子，继续为纪菱输送“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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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凌，我记得宣州刘刺史与你是至交好友，如今我们既然来了宣州，理应前去拜会一声。”

冷雪寒刚练完剑，接过上官凌递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随口问道。

“此事不急。”上官凌道，“今日是元宵节，这宣州的灯会可是出了名的热闹，今日我就带你去见见！”

“可是……”冷雪寒还欲再说。

上官凌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寒儿，再给我一日，就一日，好么？今日，我只想和你做一对寻常眷侣，不问江湖之事。”

冷雪寒伏在他怀中，微微点头道：“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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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州城商贸发达，坊市繁华。其元宵灯会、七夕灯会和中秋灯会，并称宣州三绝，享誉九州。

此时，年关刚过，新年的热闹氛围却丝毫未减。街道两边，糖人字画、烟花爆竹、胭脂水粉，应有尽有。

当然，最多的还是各色彩灯。放眼望去，靺鞨余红，琉璃剩碧，各式灯笼映得街市亮如白昼。

今日一早，冷雪寒起身后，便瞧见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一个方形锦盒。盒面上雕刻各色牡丹图案，栩栩如生。

旁边压着一张字条，她拿起看了一眼，嘴角不自觉漾起一抹笑容。

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整套衣裙，上面还摆着几样首饰。依次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赤金镶红玛瑙流苏耳坠，还有一只玉镯，通体雪白莹润，晶莹剔透。

这些首饰，无论哪样，皆是价值不菲。

上官凌出手如此阔绰，看来月影阁最近生意兴隆。

明黄的铜镜映照出女子绝美的面容，肤若凝脂，唇似点珠，云鬓凤钗，翩若惊鸿。

冷雪寒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出神。

先前在幽灵宫的时候，日常习武练剑，头发都是简单地梳个高马尾，衣服也都是便于练武的窄袖服。何曾如今日这般，妃红色折枝花卉兔毛圆领小袄，配以缂丝如意云纹缎裙，活脱脱一位娴静温婉的大家闺秀！

只是，她惯常不曾研究这些，今日为了不辜负上官凌的一番盛情，捣鼓了半天，堪堪挽出了个堕马髻。配上那支步摇，倒也相得益彰。

冷雪寒不由自主地朝身旁望去，只见身边男子一袭月白色银丝流云纹锦袍，花纹图案与自己的裙子遥相呼应。

满头墨发仅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其余随意地披散在脑后，芝兰玉树，俊逸出尘。

乍一看，哪像什么武林人士，分明就是长安城中的清贵子弟。

上官凌感受道来自身旁的视线，他转过头微微一笑，抬手在冷雪寒鼻子上轻轻一刮，笑道：“寒儿，这可是你今日第十一次偷看我了！”

冷雪寒偷瞄被发现，不由得脸上一红，随即指着前方的一处人群拥挤处，岔开话题道：“快看，那是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上官凌的衣袖，就要往人群中挤。

上官凌知道她是害羞了，也不拆穿，宠溺地笑了笑，任由她拽着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