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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项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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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刚到站,手机忽然在兜里疯狂震个不停,项越匆匆拎着行礼下车,掏出来看了一眼,妈的,又是骚扰电话。

他拿出身份证扫证出站,冷风把人吹得一激灵。

项越本来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让风刮醒了,下意识摸了摸兜。

“啧。”

没摸到熟悉的盒子,他有些烦躁。

他妈老家在一个不知名小县城里,这么多年了也没通高铁,项越连坐了一夜火车才到这儿。

从凌晨到现在,九个多小时。

火车站出口一片混乱,刚下车的、来接人的,还有嚷嚷着接客的,一群人把出口围的水泄不通,项越长得高又显眼,刚出站就让一大堆大爷大妈围住了,追着问他准备去哪儿。

项越不胜其烦,一会儿功夫他的胳膊都快被大爷们拉断了,只能无奈挑了个看上去和善些的大妈,跟着她去坐车。

过去一看,好家伙,开的是三蹦子。

还是露天的那种,就在车头前搭了个塑料,也不知道挡不挡风。

这大冷天的,他站着不动都觉得冷。

“去哪儿啊小伙子?”大妈笑眯眯地问他,龟裂粗糙的手主动接过项越手中的行李箱。

项越忍住转身想跑的欲望,硬着头皮跟大妈报了个地址。

“那可不近啊小伙子,收你十五块吧,要是人家俺都收二十嘞。”

“行,谢谢阿……谢谢奶奶。”

大娘笑着跟他摆手:“谢啥诶。”

三蹦子上装了项越的一个行李箱和一个书包就已经有些挤了,项越刚一坐上去,车子都往下陷了两分。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蜷着两条大长腿缩在角落里,看着着实有些委屈。

大娘开着车,还能分心跟他说话,自打项越上了车嘴就没停过。这么会儿功夫,项越已经知道这位大娘的孙子顺女在哪儿读高中了。

他嘴上应付着,随手掏出手机扫了眼微信。

几十条未读消息,大部分都是认识的同学发的,问他跑哪去了。

今天开学,这群货还有时间给他发消息,肯定又偷偷带手机了。

他转学这事儿,除了班主任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高霖给他发的消息最多,唰的一排全是问号,项越感觉自己在看十万个为什么。

-你今天怎么没来?

-你怎么不回消息?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要和你断绝亲子关系!

-老赵说你转学了是怎么回事?

项越翻到最后,最新的一条是:爷爷,真走啦?

项越抬手给他拍了张照:你说呢?

高霖:不要啊啊啊啊!你走了,谁来拯救我的寒假作业啊。

越来越帅:自求多福。

高霖:生无可恋.jpg

高霖:你走了,我怎么办啊,你不在了,我就是没了主人的小狗,还不是谁想欺负我就欺负我。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越来越帅:长这么大饭白吃的,还能让人家欺负了?

项越回完这一句消息就把手机关上了。

太冷了,冻得他手指通红。他把自己缩进羽绒服里,仔细看着这个他妈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小镇子。

很破,比项越想象的还破。

看着就很穷。

不甚宽阔的柏油路坑坑巴巴都是被碾烂的痕迹,也不知道多久没修了,积雪混着泥土要化不化的,堆在路边也没人处理。

几栋居民楼紧紧贴在一起,项越数了数,这附近最高的楼房层高也不超过十层。

项越有些嫌弃,但是想想这是他妈长大的地方,又觉得有些心酸。

他从没来过这个他老妈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家”。

他会来这里,也是迫于无奈。

刚放寒假那段时间他偷偷在KTV打工,好死不死,碰见了来偷腥的项明松。

他那个风流成性子,偷吃成瘾的生理学父亲。

项越当时怒上心头,把项明松跟女人搂搂抱抱的样子拍了照片贴在了他们公司。

他没刻意隐瞒身份,项明松不用查就知道是他干的。

长这么大父子俩大大小小的矛盾没少闹,这还是第一次双方都杀红了眼,你一拳我一脚,都想把对方往死里打。

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项明松让他滚,项越二话不说收拾东西从家里搬出去了。

只是学还得上,原来的学校是上不了了,一学期十几万的学费他付不起,兼职打工挣的几千块钱还不够他吃喝。

他想起来他舅就是当老师的,在他妈老家教高中,公立学校,学费便宜。

项越给他舅打了电话,软磨硬泡了大半个月,他舅才答应他给他办转学的事。

小地方师资条件不好,小城市里最好的高中加上复习班重本率也才百分之十。

但有学上总比他出去打工强。

过了一会儿,又有电话打来,是他舅。

“喂,舅舅。”

“喂小越,”项越从电话里都能听出来他舅舅语气里的高兴,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听见电话里说,“我看你给我发的行程了,是不是该到家了啊?”

镇子里的高中后天才开学,他舅舅舅妈这些天都在学校,本来是说请假来接他的,项越觉得没必要。

“马上就到了。”

慕行屿笑了笑:“你姥姥在家等你呢,做了一桌菜,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项越说:“我不挑食,做什么都喜欢。”

他跟慕行屿闲聊了几句,刚挂断电话那阿姨的车就停了下来。

项越从书包里找出一张十块的和一张五块的人民币,来之前他换了不少现金,有零有整。

外婆跟着舅舅一家住在栋老居民楼里,楼层不高,总共就六层,他舅舅一家的房子在二楼。

这几座居民楼确实已经很老了,外墙的白灰落下了很多,看上去锈迹斑驳。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过雪,地上一片湿润,被楼房阴影盖住的雪还没来得及化。楼道里堆满了杂物也没人清理,项越抬着行李箱艰难地走到二楼,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好像一直在等他,项越刚敲了第一下,就有人应道:“来了!”

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啪嗒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外婆!”

项越张开双臂抱了抱这个早已在他记忆中淡去的外婆,她好像比自己记忆里老了很多,只是那双眉眼略有些熟悉,和他老妈一样,总是像带着笑意。

没由来的,项越有些愧疚。

除了逢年过节,项越很少跟他外婆有联系。偶尔他外婆主动跟他打电话,项越也跟她说不了几句话。

他记得有一年放假外婆让他来这儿玩一玩,他嫌麻烦,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只说以后有机会了再来。

任晓兰还没来的看清自己这个大外孙就被抱了个满怀,她拍了拍项越的背,笑道:“来了啊,你说你,也不让你舅舅去接,累不累啊。”

她牵着项越的手拍了拍:“怎么那么凉啊,冻坏了吧,我炒了菜,都在锅里热着呢,你先坐着歇歇,我给你把饭端出来。”

“不用。”项越看着他外婆忙前忙后,有些眼热,有些想哭。

该死的,他怎么不早点来看他外婆。

深谙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项越忍住眼泪,帮着外婆把饭菜摆在桌子上,确实是满满一桌子菜,三荤三素还有两个汤,光他们俩人怎么都吃不完。

项越抢过外婆手里的碗自己盛了碗米饭,他扒拉两口饭菜和米饭,还没尝出来味儿,就出竖了个大拇指,囔囔道:“好吃。”

“慢点吃。”

任晓兰看他吃的狼吞虎咽,给他倒了杯水,“饿坏了吧,火车上的饭不好吃,你肯定吃不好,多吃点。”

项越埋头苦吃,在火车上就吃了点零食,他确实饿了。

他吃了几分钟,没再听见外婆絮叨他,项越抬头一看,任晓兰正低着头伤心抹眼泪。

“外婆!”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没事儿……”任晓兰说,“外婆就是看见你高兴。”

项越放下碗筷,说道:“外婆,您有话就直说吧。”

“你舅舅说已经把转学手续给你办好了。”

“嗯,都办好了,开学就能去报道。”

任晓兰叹了口气,这里的学校肯定比不上大城市,也不知道项越怎么跟他爸闹到了这个地步,宁愿转学都不愿意在家里待着。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爹,父子俩哪能有隔夜仇。”任晓兰说。

项越心里冷了冷,他不是不理解他外婆的意思。

她外婆快六十多岁了,一辈子本本分分,父子决裂这种事在她眼里就跟天方异谈一样。

她又说:“你跟他认个错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回去好好上学,这里比不上大城市,你舅舅说你成绩好,能考上好大学。”

“他不愿意给我交学费,我只能来这儿了。”

项越耸耸肩,他跟项明松的事儿没告诉他舅舅,他外婆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啥!”任晓兰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呢。

她气道:“我给他打电话。”

“不用了。”

项越按住她,“他工作忙,您打了他也会接。”

“再忙也得管孩子啊,不行,你先吃,我给他打电话。”

说着,也不管项越阻拦,起身去屋里拿手机拨号。

嘟嘟嘟几声过去,无人接通。

见她还想再打,项越再次阻止他,说:“我在这儿挺好的。”

他安慰任晓兰:“我妈就是在儿读书长大的,她走了那么多年,我想趁机会看看我妈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说到她那个早逝的女儿,任晓兰鼻子一酸,算算时间,诗屿已经走了九年了。

她又抹了抹眼泪,说:“你舅舅也不早说你要来,我早上把你弟弟的房间收拾好了一下,你先跟你弟弟挤一挤。”

“不用这么麻烦,”项越说,“我已经找好房子了。”

他来之前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小县城学校不怎么样,但纪律严。

他没打算住校,自己在网上谈好了房子。单间,一个月五百块钱,离学校不算远,价格也不贵。

“也好,家里太小了,我也有点怕慕风耽误你学习。”

这么多年没见了,关系生分不少,她自己也知道项越住在这里怕会不自在。

项越一眼扫过客厅,确实小。

七八十平的房子做出三室一厅,客厅就丁点大,放了电视、沙发、餐桌,以及一张项越在装修避雷视频里才能见到的,玻璃牡丹茶几。

手机在兜里震了震,项越拿出来解锁,又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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