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票定的是第二天中午的,梁嵛回去以后还有工作,常妙自己也不得闲,更遑论还有件大事等着他们去解决,怎么都没有理由再在这待下去,唯剩下这天清晨的这点儿没有人打扰的时间,能让两人安心再依偎一会儿。
梁嵛总是醒的早,除非他刻意打扰,不然以常妙的睡眠质量常常能保持住自己的生物钟。
所以——
常妙握紧拳头,在努力屏蔽和出声提醒中还是忍不住忿忿开口,“梁嵛,还很早,能不能让我再睡一会儿!”
带着薄茧的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拂过她小肚子上的肉肉,常妙只觉得身后的人动作一下子大胆起来,长臂一收,后背紧跟着就被托向他的胸膛。
“你现在怎么总叫我大名了?”
梁嵛声音带着些许长久没说话的喑哑,但能听出来,已经是醒了一段时间了,常妙搞不懂,他为什么不困!每天雷打不动的起那么早,晚上也没见多早睡,怎么精神头总是那么好?
“那我换回去!”常妙能屈能伸,随后撒娇,“阿嵛~我想睡觉,咱们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她没睡饱,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让她补全了这个觉,为此,那点儿被磨醒的不快她可以大人有大量,原谅他!
梁嵛:“可是没时间了。”
欸?
常妙脑子里警铃一震,尽管她认为自己判断的时间应该没错,闹钟没响,那就没到点,但这话是梁嵛说的,她就不由怀疑起自己来了。
手机就在枕边放着,她伸手去摸,屏幕刺眼的光在屋内亮起,常妙眯着眼扫了下,迅速按灭,“不是啊,才六点半……”
突然,一阵轻响,她离开被子的身体被一具更宽大温暖的身躯罩住,散去的温度收拢,梁嵛抬起她的下巴,冷不丁吻了上来。
一大早的,常妙哪里反应的过来,任由身体本能回应了两下,她翻过身,赶忙抵住梁嵛的肩膀,落入常妙眼底的是一种熟悉的眼神……尽管梁嵛此刻表情冷静,但她心里不由咯噔了下,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等等,你确定??我们三小时后就要赶飞机了!”
没有了眼镜的阻挡,两人的亲密距离可以更近,梁嵛高挺的鼻子半触不碰地在常妙脸侧轻轻滑动了下,然后抬起头,深望着她,“所以我说,时间不够了。”
常妙:“??”
好像感受到了常妙的不解,他撑起些身子,沉声问:“那回去以后,你能回来住吗?”
常妙张了张嘴,没说话。
立刻搬回去肯定不行,具体得看方沉兰的反应。
梁嵛同样心知,他并不在这点上着急,可也舍不得回去以后就看不见她,“最后一次,不然,我会想你的。”
难得听到梁嵛说一句这样的情话,常妙心脏像是被挠了下,她态度松下来,“可是,应该没有那个了吧,要不,就……”
梁嵛眸子幽深处亮了下,即刻回答:“昨晚还有剩,能来两次。”
常妙:“……”
-
下午三点,飞机准时在梧溪落地,两人先回了趟梁嵛那边放行李。
神奇的久违感,常妙换了鞋,就迫不及待往客厅的沙发上一扑。
那只丑兔子还在,常妙抱住它,眼睛自然地往旁边一瞥。
一切好像跟她离开前没什么区别,茶几上的摆放规整,地面干净得发亮,能看出来梁嵛在出差前还仔细打扫过,就连她之前在家穿的裙子也洗了,纯棉的面料,从这个角度看,被太阳照的透出一片金灿灿的细密孔光。
梁嵛是个眼里很有活的人,她回家第一件事是找地躺着,他放下东西洗了手却直接到阳台收衣服了,他俩混着大概总共五六件,每一次拿下一件,映在常妙脸上的光线就更亮一些,直到最后一件——梁嵛拿下来一件粉色的内衣。
回身时,两个人不经意对视上。
梁嵛脚步微顿。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那天顺手就洗了。”
常妙压着脸热,盯了他半天,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压在那片绵软的海绵上,薄杯并没有什么支撑力,装饰的粉色蕾丝随着内芯被随之挤压出一个轻微扭曲的形状。
指尖酥麻一瞬,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在脑海闪过,沉默不禁又延续了几秒,常妙到底还是在梁嵛此刻正直而勤劳的眼神中败退,最后脑袋一扭,不再看他。
愿意洗就洗吧,反正累的是他!
……
傍晚,两人出发去方沉兰家。
从海市带回来的特产,加上之前梁嵛就准备好的一些上门礼物,把整个后备箱都塞的满满的,常妙还在想一会儿要怎么跟方沉兰解释自己不是跟他彻底分家了,梁嵛那边突然把车朝路边一靠,停下了。
附近有个小学校,放学的点已经过了,但路上还是能看见几个没回家的小学生慢悠悠地闲逛,停车的位置正好对着一个文具店,两个小男生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的机器人玩具,可能是那个年龄段比较火的什么动画片吧,两个人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旁边。
梁嵛拉起手刹,“我看这边有家卖水果的,我去买点。”
常妙反应了下,震惊,“还买啊?已经很多了!”
梁嵛有他的固执,他长眉轻压,银色的镜框同着主人只一起思考了半秒就亮起一道小小的流光,“算是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还是再买点新鲜的比较好。”
说着,他就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常妙劝不住,只好由他去。
过了会儿,主驾的车门又打开。
“怎么了?”
“手机没拿……”
常妙不禁多看他一眼,趁人拿手机的时候,她坐起,抓住他的手捏了捏,这才注意到梁嵛的手心都是汗。
她嘴角翘了翘,笑说:“别紧张,有我呢。”
秘密被发现,梁嵛倒也不是特别尴尬,他望向常妙勾住他的手,下意识想握住,又顾忌自己手里的汗,于是只收了收指尖,很轻地回应了下,“我知道,你等我,很快就回来。”
常妙:“嗯。”
车门关上,常妙从后视镜里看着梁嵛走远。
突然,她手机响起来。
常妙掏出来一看。
是方沉兰。
手机一下变得烫手,她不敢马虎,沉下一口气,赶紧接通。
“喂,妈妈。”
方沉兰:“不是说下午的飞机吗,怎么还没回来?”
常妙:“快了,我已经在路上了。妈妈,我还从海市买了点特产!”
这还是母女俩这些天第一次正式有交流,本意是想表现一番不管相隔多远,她始终把母亲大人放在心上的拳拳之情,但实际操作后,却好像点到了什么关键词,电话那边干脆就没话了……
好一会儿,方沉兰才重新说道:“不用你给我带东西,赶紧回来就行了。”
常妙眨了下眼,“嗯,知道,很快!不过妈妈,有件事……想跟你说,梁嵛,他待会儿跟我一起回去。”
方沉兰本能抗拒,“他过来做什么?我不见他,你让他回去。”
常妙:“我知道了你让他跟我离婚的事……”
方沉兰一怔,随后豁然明白了什么,冷笑了声,“所以他现在是打算反悔了是吗?”
常妙头疼,“不是……”
“不是反悔他就应该今天带着你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这句话,方沉兰几乎是厉声呵斥了出来,因为很少发脾气,偶然一次,连声音都是抖的,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去。
“妙妙,妈妈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拿自己去换钱的,犯一次糊涂就够了,难道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常妙:“为什么就是错呢?梁嵛他其实很好……”
“他好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地道,明明知道你们之间是错的,结果这边答应我了,转头又反悔,找你当说客,这叫好?这叫有心计!还借着出差来拖延时间,真当我看不出来?”
常妙一阵哑然,她没想到短短时间里方沉兰已经对梁嵛排斥到了这种地步,明明开始的时候,她对梁嵛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常妙的嘴张了又张,她想为梁嵛辩解,但有一瞬间又莫名觉得,自己再这么没头没脑地反驳下去,真有了那恋爱脑发作疯狂为渣男辩护的画面,可这是误会,她得解决,得表明自己的态度。
在方沉兰心里,常妙一直是那个听话乖巧的女儿,在对面短暂的沉默中,她以为常妙是想通了,愿意听她的话了,然而不多久,她听见听筒里那个轻柔又熟悉的声音以一种她不曾听过的语气说:“妈妈,我不会离婚的。”
“我本来想今天回去再跟你说这些的,但是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也想先重新讲讲我心里的想法。”
“妈妈,你知道我的,从小到大都是个软性子。大人们教导的话我会乖乖听,身边朋友同学向我求的帮助、提的要求我也会尽可能去完成,为此不论消耗多少都没关系……一直以来,大家好像都默认且觉得我这样挺好的,乖乖女嘛,但羽鹭,她是第一个点出我这样是有问题的人。”
“她常常会说,常妙,你太好说话了。”
“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其实想说的是,我太傻了,怎么别人随便跟你提个请求你就答应?怎么总是把他人的需求排在自己的需求前面?为人处世总习惯顺从身边人,这样太容易被人拿捏了。可是妈妈,有句话我跟羽鹭说过,现在也想跟你说,我的付出一定是建立在我当下意愿的基础上。”
“我愿意,我认为值得,我才会付出,你能明白吗?”
“一个人对我好,那我也尽心对他好,这是我的选择。不能否认,我这样做人吃亏的概率会很大,可我不是真的傻,如果那个人只是为了利用我,我会远离他。”常妙顿了顿,然后说,“还记得我高中时候的那个朋友吗,后来你是不是再没见过她?”
李子怡是她从初中到高中一直一起的一个同学,她的性格说起来和羽鹭有点像,可是又很不一样。
很开朗,换成现在的话来说,像个社牛,在她还不太好意思跟新同学介绍自己的时候,她就大咧咧地主动过来跟她说要交朋友了。
这很难不让当时的她开心,将近四年的时间里,两个人几乎同进同出,做什么事都在一起。常妙喜欢分享,每次碰见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带一份,李子怡收到后,常常盛赞,然后跟她很兴奋地表达自己的开心,情绪价值给的极足,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给李子怡的一份,变成了也要给李子怡周围其他人一份,她逐渐有了新的朋友。
友谊有时候是自私的,又或者,阶段性的朋友才是生活的大多数,但常妙那个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两个人之前那么要好,现在中间却多了这么多别的人。
但她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去跟李子怡闹脾气,就这样,直到某一天下午——她因为发烧,请了半天假去打针,下午去学校的时候,拿了一盒舅舅托朋友从国外买回来的当时很火的巧克力。
四年的时间,给李子怡带零食都成了她的习惯,学校多数走读,可有些路远中午不想回家的,也会在教室里休息,李子怡就是其中一个。
常妙从教学楼西侧的楼梯上去,那边离他们教室更近,就是偏了点,只有靠近这里的两个班的学生会经常下课在这边走动。
上到三层半的时候,她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李子怡。
“所以是真的吗?李子怡,你跟她从初中就认识了,她在班里跟你关系最好,你应该知道吧?”
楼梯间的回声让说话声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陈萌的声音很好认,有点嗲,在寻求别人帮忙的时候很会撒娇,是她的邻桌,现在跟李子怡关系不错。
“这我可不好说,毕竟人家的隐私。”
陈梦:“哎呀,聊天而已,我保密,就咱们两个偷偷说,我谁也不告诉!”
李子怡:“……那好吧。她爸是不在了,好像小学那会儿生病没的。”
陈梦“呀”了一声,“真的啊……啧,你人也是真好,愿意跟她玩这么久。”
楼梯下的常妙眨了眨眼,正准备离开,从另一侧主楼梯去教室,却听到李子怡忽然笑了声。
那笑声有些怪,说不上是讥讽还是无奈,让常妙不禁顿住了脚步,也就是这时候,李子怡说话了。
她说:
“那还不是看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