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齐觉得自己快疯了。
脑子里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早已岌岌可危，澹台渊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将其拨弄到断裂。
何况是一句首肯。他从来不敢奢望过的。
轻飘飘两个字就能让他失去曾经最自以为豪的自制力。
以至于他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做出什么连自己都害怕的举动。
他看着澹台渊骻在他腹上，纤细的騕如银白的鱼跃出水面，因为极度缺水而颤抖着鱼尾。
“愣着做什么？你长这么大有何用？”
澹台渊气恼地掐了掐，下手实在是没个轻重，林若齐被掐得双目猩红，回敬一般箍住了他的騕。
“疼！”
澹台渊疯了一般捶打他，在他身上和腿上留下了无数道鲜红的抓痕。
可他一边喊疼，一边却自虐般地任由身体下沉，就算天地间的山川河海都向他身上压去，他也自顾自沉溺，不坠入深渊之底便不肯停下分毫。
林若齐忍得辛苦，脖颈上青筋毕露，随着脉搏跳动着，额头上鼻尖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后槽牙都要咬碎。
直到澹台渊累得趴在他身上兀自喘息，他才敢睁开眼，小心翼翼将他托起平放在床上，替他细细擦拭腹部和脸颊的脏污。
澹台渊眼尾还有未干涸的泪痕，嗓音沙哑：“你为何不做？”
林若齐替他盖好被子：“后面还有很多事要王爷处理，保重身体才是。”
澹台渊突然没由来地问他：“你可曾骗过我什么？”
林若齐一愣，下意识地：“不曾。”
“是吗。”
等他将帕子洗干净时，床上的人已然睡去。
只有在梦中他才得以解脱片刻，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安安静静陷入被褥里的模样格外乖巧。
林若齐看了眼下面，喉结滚动，俯下身轻轻推了推他，确定他已经熟睡，努力伪装的平静表面终于豁开了一个得以宣泄的口子。
“王爷，臣替您上药。”
他轻声说着，低头从床尾钻进了充斥着体香的被子里，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他受伤的地方，一边揉捏着他已经回温的脚心，一边用舌尖小心翼翼舔舐着伤处，再用手指抠挖了柔软的药膏涂抹上去。
等他从被窝里出来，一张脸已经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只觉得鼻腔里全是澹台渊的味道。
他抬手抹去鼻尖上的水渍，含在嘴里津津有味地抿着，一只膝盖压进枕头里，垂头盯着澹台渊的睡脸。
这个夜晚并不太平，即使身处偏僻的三皇子宫殿也能隐约听见宫人奔忙来回的动静。
没人知道他们俩在这里。
钟声响起，空明悠远。是国丧。
他的王爷应该睡不了太久，他必须得快一点……
恍惚中他摸了摸澹台渊的嘴唇，指腹磨蹭着那对尖锐的虎牙。
良久，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绷紧的脊背肌肉这才放松下来。
又去把刚洗干净的帕子取来，再一次替睡梦中一无所知的澹台渊擦脸和头发。
景朝顺元五年夏，太子澹台守发动宫变，东洛帝驾崩，平昭王深夜救驾，太子被当场射杀，其余叛党诛九族，女眷流放西北大漠。
事发突然，东洛帝并没有留下传位诏书，不过唯一适合的继位人选也就只有一个。
也有不少人认为东洛帝之死另有蹊跷，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同年，先帝三子澹台渊登基为平昭帝，改年号为应安。
新帝登基第二日，林首辅递上辞呈，告老还乡，其子林若齐子承父业，官阶一品，是炙手可热的新贵。
新皇上朝第一日就让林新贵留堂了。
“那帮老臣想让朕晋静妃为太后，吵了一天了，你怎么想的？”
静妃便是四皇子生母，除去废后，先帝后宫中属她位分最高。
林若齐知他心中所想：“微臣明白。”
澹台渊笑：“朕还什么也没说，你就明白了？”
“虽说有些困难，但陛下所想之事，臣定当尽心竭力。”
澹台渊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道：“朕都拿那些迂腐的老臣没有办法，你倒是有信心。”
“尽在人为。”
“你换了身官服，别的没学会，倒是先学会打官腔了。”澹台渊一手撑着下巴，龙袍下的腿却抬了起来，“朕坐了一天了，累得很。”
林若齐看着他这副模样，目光幽深地伸手捏住他的腿，放在自己膝上尽心服侍。
“朕那日醒来，总觉得脚底有些湿滑，脸上也有股怪味。可朕从来不爱出汗，你可知是何原因？”
他口中的“那日”是哪日，两人心知肚明。
林若齐不知为何脸红了。
“帮朕把龙靴脱了，好好按一按。”澹台渊懒懒地道。
平昭帝不爱宫人侍奉，身边也就只有一位侍从，名叫于清，还是他身为三皇子的时候就一直伺候他的。
于清原本还在角落里当空气，见这架势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出去，走之前还不忘关紧了门窗。
留下当朝新贵林大人一个人，卷起袖子尽心竭力替陛下按摩。
“你干脆别做首辅了，留在朕身边做侍奴，别人伺候的都没你好。”
“除了臣以外，陛下还让别人伺候吗？”
澹台渊板着手指头认真数了数，最终总结道：“多了去了。”
林若齐用力捏了下他的脚心：“微臣做侍奴不喜欢同别人共事，陛下要把其他所有人都遣散才行。”
“那可不行，朕贵为皇帝，怎么能只有一个侍奴？”
澹台渊用脚勾住他的腰带，轻轻扯了扯，成功看他变了脸色才露出笑容：“不如你来做朕的檀奴，夜夜都在朕的龙榻上伺候，如何？”
林若齐却因为他这话突然想到什么，神色黯淡下去。
“怎么停下了？”
“微臣还有一事想与陛下相商……”
澹台渊明知故问：“何事？”
林若齐犹豫再三，终是问出了口：“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册封皇后？”
澹台渊登基时并没有册封皇后，林疏月还作为王妃住在平昭王府中，并没有搬入皇宫，这也是近几日上朝时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的原因之一。
国不可一日无后，他姐姐为了辅佐澹台渊同样出了不少力，不应受此冷落。可同样的，他心里隐隐也有个阴暗的声音在说，希望澹台渊一辈子都不要封后。
这个问题被他压在肚子里与自己争斗了这么久，现在说出来他也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只觉得五味杂陈。
澹台渊伸出手指点了点额角：“你想不想做皇后？”
林若齐一愣，澹台渊却指着他的脸大笑起来：“你不会当真了吧？怎么可能？你是男人啊，阿齐。”
意识到自己被嘲笑了，林若齐低下头掩去眸中情绪：“陛下莫要开玩笑了。微臣说的是关于国之根本的要事。”
澹台渊突然敛起了笑意：“好啊，你要说正事，那朕便与你说正事。”
他收回了自己的脚，不再让林若齐触碰：“你只要让那些大臣答应，让我生母安妃做太后，我明日就封你姐姐为皇后。”
封一个被先皇厌弃多年的死人为太后，简直是违背天地祖宗的想法。
但林若齐真的做到了。
原本为此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还想以头抢地的大臣不知为何少了大半，第二日早朝就基本没人再提此事了。等林若齐往殿中央一站，如此这般理论了一大段后，就再没人提出反对的话来。
澹台渊也当即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封林氏为皇后，入主中宫。
“林大人好厉害啊。”
下朝的路上，于清忍不住感慨道。
澹台渊伸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路边的夏花：“何以见得？”
于清满脸崇拜：“具体的奴婢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大臣们也都听他的。”
“是吗？”澹台渊的声音很轻，“朕如何坚持，那帮大臣还是想以死明志，林若齐随便动动嘴皮子，这事就解决了。”
“林首辅，当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