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大楼。
祈月还是第一次踏入宋家这个核心的地方。
整座建筑辉煌气派,富丽堂皇的装潢风格延续到了二楼天井之上,等到了行政楼层,又成了现代商务风,各区域嘈杂,功能性区域堆着不少杂物,祈月看了一路,最终对公司给出的评价是:和宋家人一样,华而不实,表里不一。
祈月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核心办公区,甚至还有专人引她进入贵宾休息室,宋茉对此非常诧异。
“你为什么能进来?”
“前台居然问都不问?”
“公司是不是要倒闭了?”
灵魂三问。
祈月给出了云淡风轻的回答:“因为是他们请我来的。”
“怎么可能?”宋茉不信,又控诉一般地指向她身后,“那他怎么回事?他是江家人吧,为什么能随意进入宋氏核心?”
一直老老实实充当背景板的江宿摘下唯一的“伪装”——墨镜。
“低调些,我现在是夏老师的助手。”
他不可能让祈月自己回狼窝。
不一会儿,一个发量不乐观,但态度非常友善的中年男人进门来:“您好您好,您就是沈教授的高徒吧?欢迎欢迎,真是年轻啊。”
祈月回以微笑。
对方是个深谙商务礼仪的人,等女士主动伸手,才浅浅回握,保持着合理的社交距离,眼中也没有对祈月年龄的轻视。
马齐鸣,宋氏基层的一个小管理,是宋氏少有的能干实事的人,可惜人微言轻,以前还能凭着资历说上几句话,宋擎上任后,被归类为“前朝遗老”,下放外联部了。
祈月是代表科学院院士沈光严教授来谈企业合作的,之前一直是和马齐鸣联系,他很认真,沟通也尽心,可惜权利不足,很多事无法无法落实。宋擎这个“太子”即将临朝,众人忙着争功,忙着甩锅,忙着争权夺利,没人在乎公司怎样。
马齐鸣有些窘迫地道:“夏小姐,隔壁正在开董事会,领导们都在忙,还请夏小姐稍等。”
马齐鸣的顶头上司是宋二叔,宋二的人最近都不太好混。
“这么巧?”祈月一笑。
当然不巧,她就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来的。
“正好我们团队准备了一分合作方案,既然如此,不如马总替我转交给宋总,兴许会上用得上。”
马齐鸣顿时受宠若惊。
这可是沈院士的高徒,如果宋氏真能得到她的背书,那在行业里的竞争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好的,您稍等!”
等马齐鸣走了,宋茉说:“这什么呆头鹅,连我都不认识。”
怪不得现在还是个经理。
“你叫我来,不会是让我找二叔说情吧?没用的,我五岁以后和二叔就没单独说过话了。”
“不用,我们直接过去。”毕竟她根本没做什么“方案”。
宋茉紧张:“你别乱来,公司是有保安的。”
突然,隔壁传来愤怒的抗议,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
十六楼,集团董事会会议。
“宋擎!你不要以为宋氏已经是你的了,告诉你,你的话不作数!”
宋二怒摔了文件夹:“要我们签这种东西,你老子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把宋文理叫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教的儿子!”
会议主位上,宋氏年轻的继承人态度冷淡,仿佛在旁观异常无所谓的闹剧:“二叔,这份协议已经给足了诚意,这也是董事会一致通过的,至于我父亲,以他和您的‘兄弟情义’,想必只会为您‘高兴’。”
这份合约,其实就是变相地给了宋二一笔“赡养费”,请他带着自己的人滚出宋氏。
“我不同意!”宋二怒道,“我从没同意过这样的表决!”
“那不重要,”宋擎视线扫过众人,没有一丝询问的意思,“赞成票已经过半,签了,以后您还是宋氏元老,逢年过节,集团不会忘记您劳苦功高,职工关怀是少不了的,不签,可能对您不太好。”
那就是撕破最后的脸面了。
“你祖父怎么说,他不会同意你这么胡闹的!”
宋擎皱眉:“祖父身体不好,公司已经全权交由我掌管,您还是不要打扰他。”
他虽然早知道宋擎是个狼崽子,可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狠,他和老大虽然争得厉害,但也从没想过真的把对方逼死。宋家人的确寡情薄意,重利轻情,但是从来不会帮着外人拿刀子捅自家人。
可恨他在小辈身上连栽了两个跟头。
“宋擎,你好,你很好。”宋文武气得牙齿要得咯咯作响,“没想到我们老宋家还能出你这样的人物,是二叔小瞧了你。宋擎,你不要得意,你会有报应的!”
宋文武低头签了字,将笔一甩。
突然,会议室大门由外推开。
“哎呀,我是不是来晚了?”
祈月推开会议室大门,身后是带着墨镜一脸酷相的江宿和恨不得立刻躲起来的宋茉——她就知道,跟着夏祈月没好事!不是说好听听就走吗?
“大侄子,好久不见!”祈月重拾这个熟悉的称呼。
宋擎看到来人,先是惊讶,随即恨意染上双眸。
她还敢出现?他还没找她算账,她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宋擎永远不会忘记,当他羽翼尚未成熟,自幼作为天之骄子的他是如何被她害得脸面尽失,在圈子里抬不起头来。
宋擎冷声道:“来得正好,咱们也有笔账要算。”
“夏祈月,你冒充宋家血脉,骗取股份,宋氏会以诈骗罪起诉你,你来了正好,这份律师函,你的。”
祈月不慌:“当初说好是交换,怎么能叫骗呢?”
“你脸皮还是那么厚,”宋擎怒极反笑,环视众人,“众所周知,祖父根本不认她,她与宋家毫无关系,拿什么‘交换’股份,那份协议根本不能成立。”
“谁说我和宋家没有关系,”祈月道,“我是宋文理和妻子陈芳滨的亲生女儿,宋氏本就有我一份,我为何不能交换?”
“死不悔改。”宋擎想到祈月当初就是利用这一手将众人耍得团团转,咬牙道,“你还想用这招,好啊,到法庭上去说。”
“无所谓,就怕到时候上了法庭,翻车的另有其人。是不是啊,宋太子?”
此语一出,室内鸦雀无声。
宋擎脸色微变,怒意更慎:“夏祈月,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保安——”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大家看看就知道了。”祈月有恃无恐,打开手机,将资料投放到幕布上。
屏幕上,是宋父和一名年轻女子举止亲昵的画面。
“这个人,是宋文理的情人。”祈月说。
董事会众人一看到新鲜的八卦,顿时活络起来,议论纷纷。
有人说:“夏小姐,这种事在豪门里并不新鲜,今天的场合放这些东西不合适吧?”
“这种事确实不新鲜,但是如果豪门男主人纵容情妇用私生子换走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事,大家觉得新鲜吗?”祈月提示,“仔细看看这个女人,有没有觉得眼熟啊?”
别说,这么看,女人的五官倒是和宋擎有些想象。
“她还有一个身份,是宋擎的生母。”
接着,屏幕上闪过一系列资料,甚至还有医院的证词。
“二十年前,宋文理和婚外产下一子,那时候他和宋母刚结婚,不敢曝光,又舍不得自己的长子。就在宋母怀孕后,调换了两个孩子,让宋擎成为宋家名副其实的继承人。而另一个被掉包的孩子,被他的情妇恶意抛弃,正是我。”
“当年我回到宋家时,真实年龄是十七岁而非十六岁。大家就不奇怪,我比宋茉大一岁,一岁的孩子和刚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在产房被抱错?那是因为,真正和我换了位置的人,不是宋茉,而是宋擎。”
并且这件事还是在宋父的授意下。
宋茉如遭雷击。
“这怎么可能?”她喃喃道,“如果你不是和我抱错,那我又……我又为什么……”
祈月回过头,这就是宋茉必须在场的理由。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假千金,这是你的检测报告,你是宋家如假包换的真千金,和我是同父同母的姐妹。之所以会背上假千金的名声,是因为有人怕真相暴露,偷偷掉换了自己和你的样本,同时也把祖父原本留给你的股份据为己有。”
“宋茉,你仔细想想,当初检测的时候,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宋擎跟你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之后宋家更是从未复查过你的检测结果,就直接敲定了你的假身份。这件事,宋擎可是全程操纵,没给你一点怀疑的机会,连你父母都被蒙在鼓里。”
宋茉看着桌上的检测报告,呆呆地看向宋擎。
“哥哥……这是真的?”
“一派胡言!”宋擎怒极,“保安!保安呢?把这个疯女人轰出去!茉茉,你忘了这个女人撒谎成性,她就是个搅家精,你怎么能相信她的话?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是啊,就算夏祈月被宋家找回来,宋擎和这姐妹俩也是同父异母,算兄妹,他何必对两个女孩赶尽杀绝?
这曾经也是祈月自己迟迟不能下论断的疑虑,直到这三年她广积人脉,明察暗访,终于验证了她的猜测。
“那当然是因为,他根本不是宋家人呀。他的生母可是亲口告诉过他,他的生父另有其人,根本不是宋文理。”
“听说在自然界,杜鹃这种鸟儿十分狡猾,因为自己不会筑巢,会把蛋下在别人的巢里,而被孵化出的杜鹃幼鸟又有一种本能,就是把别人的孩子挤出巢穴,自己独享资源……那么巧,宋擎的生母就姓杜。可怜我这位亲生父亲丢了自己两个亲生女儿,辛辛苦苦为别人养儿子,亲生母亲被蒙在鼓里,为了别人的孩子苛刻自己的女儿。啧,你们一家人,当真可笑。”
话音未落,会议厅外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
“啊啊啊啊——宋文理!我和你没完!”
原来宋家夫妻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门外,宋父手上还挂着吊针,被宋母一扯,血液逆流了半条针管,手背顿时一片淤青。
而他也顾不上宋母的胡搅蛮缠,拔了针头跌跌撞撞地冲进大门:“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宋擎竟然不是他的种?
说起来,当初那个姓杜的女人种种行迹都很可疑,可他太高兴抢在老二之前有了宋家长孙,加上宋母呆板无趣,他沉浸外面的温柔乡,竟然从没怀疑过自己被摆了一道。
此刻,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任由宋母哭闹,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