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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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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有机会到这个年代的北京城看看。

努尔哈赤捎了辆马车带着我,一路摇摇晃晃从辽东至山海关,倒也别有一番景致。这个时候的山海关仿佛刚刚经历过修缮,簇簇新的样子威严地立在那。

一入关内,好像山川的线条都柔和起来。虽然也因为下雪有着几分肃杀,却还是不比关外只有苦寒的冷酷。

也许是因为我不住这里所以瞧着哪都好吧。我关上车窗捧着手炉缩回了被子里。

这一路,我们也看到了,因为万历年间骤然加重的矿税导致的士族怨对,地主欺民。

但是,出来转转的确会让人心情变好。

我问努尔哈赤,万历皇帝这样做难道不怕激起民变,让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王朝止步在他的手里吗。他却笑着说,他理解皇帝的难处。

“贝勒爷这样想?”

“你也该明白的,打仗就在用钱铺路。”他仔细地和我说起万历二十年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平定蒙古人叛乱的宁夏之役,还有去年才刚刚结束的朝鲜之役,“没有国库在后方支撑,他怎么打这样长时间的仗,怎么安定国在战时的民心?”

“可是这样更乱安稳在家的那些百姓的心啊,不是吗?”

“当今圣上刚刚登基的时候,有位辅政的大臣张居正,卿卿可知?”

我当然知道,虽然史书模糊,电视剧我还没看过么。

“不知。”我只能小心地掩住自己的神色。

他伸手摸我的脸:“好啊,又不说实话。”

我捉住他的手,想着该说点什么哄他继续刚才的话,努尔哈赤却自己说起了这位明朝最为著名的政治家。

“万历元年,首辅张大人便推行了一连串的改革。罢冗官、执严法、守边境、查土地、改傜役。桩桩件件,他做得几乎完美。这些改革走到最终,给国库不知聚敛了多少银钱人心,最后却落了个被抄家的下场,实在可惜。”

大约他是真的在为张居正惋惜,我从未听他称谁为……大人。

“贝勒爷是觉得皇帝无情又无用?”

“卿卿怎么这么问?”

“如今天下民心离散,不如张居正大人在世的时候。”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我们怎么会说到他,“外有倭寇内却不稳,皇帝不如张大人知晓人心,他以为无论他做什么全天下都会无条件臣服在他脚下。”

他听我说完,带着几分亲切的宠溺拍了拍我的头:“是卿卿不懂天子的心。”

这下换我不明白了:“怎么说?”

“皇上真的不知道矿税沉重,士族恨其动摇利益,百姓无奈苦不堪言吗?”努尔哈赤嘴角的笑有点神秘,“不,他一定知道的。但是他没有办法。”

“如你所说,他竟成了最无辜的一个了?”

“他一直都选了自己能选的、能为自己的朝廷争取最大好处的方法。”

“可他都多少年不上朝了?还能辨认什么是对朝廷最好?”

他笑出了声儿:“你怎么这么傻。不上朝和不掌权,这是两件事啊。”

十月庚午日,我们到了京师。

天子脚下,无论何时大约都是一样的繁盛。更何况这个时候的北京城,是让几年之后漂洋过海到来的欧洲人也感叹“比欧洲繁荣得多”的巨型城市。

努尔哈赤作为进京朝贡的臣子,被安排在了内城的驿馆。明末的北京和清代的北京几乎是一个模子的,呈现一个凸字——上面是内城,内城里有皇城,皇城里有紫禁城,内城里住皇亲大臣,下面是外城,住着富豪商贾百姓。

就和我猜想的一样,他自然地让我和他睡在一个房间。我能怎么办,反正也没人认识我,当着这么多他的随从的面,我总要给足他面子。

可进了屋门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么多年,我能坦然地和他并肩躺在一起,是因为我一直都笃定他对“我”的“没兴趣”。可是他在变,现在他“有兴趣”了,我是不是就危险了几分?

果然,我面对着墙壁和衣躺着脑子乱得跟一锅粥一样,就被后来躺在身边的人拽过去圈进了怀抱。

我挣扎了几下,他却笑了。

“你再动我可不保证自己能做出来什么?嗯?”

我的心在疯狂的跳。

他的声音里笑意渐浓:“这么害怕啊?我以为卿卿什么也不怕的。”

“你们男人不是都是用征服确认喜欢吗?”我的声音都在发抖,我说不清自己的害怕里到底有没有期待。

他的手抬起来一点,从我的下巴摸到领口的扣子:“我不需要确认这个。”

“你敢动我试试看。”我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不过脑子就开始威胁他。

可是我只能得到他的沉默,我当然害怕,下意识地就往墙的方向挪。

“这不比家里。床冷,墙也薄。”他把我拉回原来的位置,手就规规矩矩地停了在我的腰间。

“我们不着急,慢慢来。”他吻了我的脸一下,“卿卿,我等你心甘情愿的一天。”

他就这样拥着我自己睡下了,直到听见他绵长的呼吸我才彻底安心。

他说得对。

睡惯了冬日自带加热的炕,这里的整张床都是冷的。

只有他是温暖的,像个搂着我的火炉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努尔哈赤就派人去给去年那位设宴款待他的陈良弼侯爷送去拜帖,隔天壬申日,陈大人的回帖便来了,邀请努尔哈赤第二日去赴宴。说是赴宴,主要还是让努尔哈赤把朝贡的礼单带去,二人点个头签个字交个接。我终于确定,努尔哈赤是没见过明神宗的,也是,大佬凭什么搭理你呀,都是不知道多少人已经谈好了再请大佬盖个戳就得了。

我看到陈良弼回给努尔哈赤的帖子上写着“建州女直国”便问他原因,他愣了一下才和我解释道:“你总是对这些别人都懂的小事格外不上心。这是为避辽兴宗的名讳。”

对不起我分不清谁是谁,你说是那就是吧。

见我依然有些疑惑,他的眼睛里又开始堆砌我熟悉的猜疑,这些疑影又慢慢淡了。

“辽兴宗,耶律宗真。避他的名讳所以文书都写作‘直’。这回明白了?”

癸酉日,努尔哈赤去赴陈良弼的宴。我待在驿馆调戏了一会儿他的马,还是回到楼上的客房推开窗看着城里的人们。

京师的繁盛是入关之前的清不能想象的。

万历年间国库的充盈让留到我这个时代的万历通宝都格外多,而且,就这一路的花销来看,并不存在什么通货膨胀,一两钱银子足够有鱼有肉有酒吃一顿了。

能听见商户叫卖的声音,街上人来人往的说话声,他们交织在一起的脚步声,所有人都在说我许久没听过的汉语,对我来说,那才是乡音。

我想出去玩。

我一直坐在门边望着窗外,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又是另一番景色。这扇窗的外面是那么让人向往的万家灯火。

他们一定是还谈了什么,直到入夜我趴在桌子上睡着,努尔哈赤也还没有回到驿馆。

等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床的里侧。我艰难地张了张眼睛,看见那个熟悉的轮廓背对着我已经睡了。

他不是跟人家吃了一天的饭去了,身上怎么一点酒气也没有?

我看着浸在夜色里的他没有任何设防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么多年,他一定很孤独。

我不懂天子的心。他又是从哪里懂的?

孟古说,他的心里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位置。我是相信的。他的目标太明确了,他的野心都藏在和我每一次的谋算里。到今日为止,他真的还没想到要大明的地界,他只是要做女真的王。即便这也是一片百余万平方公里广大的疆土,却是一个后世看来不值一提的目标。但是对于努尔哈赤来说,为了这个位置,他何人不能舍,何人不能弃。他容不下任何一个有可能牵制自己的变数。

我突然想起行廊下没完成的那个吻。

那我算什么呢?

他问我整日劳心伤神累不累,那他呢?他累不累?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位置,只会越来越孤独。

我试探着伸了伸手,犹豫了几次,还是伸手从他的背后抱住了他。

他浑身紧了一瞬,我差点以为他是被我惊醒了。

还好他只是摸索着,熟稔万分地拍了拍我搭过去的手背,往后挪了挪离我更近了一些,再一次沉沉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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