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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娇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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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是他生日那天回到佛阿拉的。当晚济兰泰姑姑亲自到了孟古这,细细问过姑姑的病情之后,吩咐沙达利和琬拉安排人收拾孟古和皇太极的所有的东西为离开这里做准备,即刻便开始。

七天之后,努尔哈赤正式宣布,在这个正月里就迁都赫图阿拉。

搬家呢,怎么能不算一件大事。

眼看着屋子里的东西一日少过一日,孟古虚弱地与我感叹着:“都说人去楼空,大约就是这样子吧。”

我赶紧哄她要她别乱想这些,好好养病才是要紧,等皇太极娶福晋了还愁屋子空吗。

她这才笑着骂我皇太极才多大,哪里就想到那么远去,终于不再为这个话题多说。

赫图阿拉离佛阿拉很近很近,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但因为孟古的病,努尔哈赤特意吩咐了小小的能聚气的马车,更添了厚厚的软垫,让她的这段路舒适一些。

皇太极带来了褚英派人送的东西——是他那里新得的汉人医官给了副可以预防颠簸头疼的贴剂——他正仔细挽起母亲的头发帮她贴药,我却瞧着那贴的部位奇怪,难道中医在这个时候也有了晕车是因为小脑平衡受到干扰的思想?

但我没功夫琢磨四百年前的医学常识。

安顿好孟古我便下车去找济兰泰姑姑想问她新都孟古那有没有提前暖上。刚思及此处,我就闻到一阵女子身上的香,像是栀子和丁香的结合,在这凛凛冬日里甜得格外突兀。

努尔哈赤站在三步的距离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姑娘,不是阿巴亥又是谁。

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这位传说中“像极了”“我”的人。

那人正一脸惊喜要过来和我说话,我提步上前,越过她只问努尔哈赤济兰泰姑姑在哪里。

小女孩被我的冷淡拦住了所有的话。

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我和她的第一面居然会是这样。

与济兰泰确认好赫图阿拉一切妥当,我走回孟古的马车。皇太极正站在车下,似是刚刚送走来回禀努尔哈赤出发吉时已到的褚英代善,在和父亲说话。

不出所料地,走回他们几人之间的我还是被阿巴亥亲热地迎住了。

“东哥姐姐,阿巴亥好想你。”

小姑娘当然还是豆蔻年华里少女的身姿,她朝我盈盈一礼,火红的狐狸披风映得她更像刚化作人形入世的狐狸,带着美不自知的天真和娇媚,再往上,那双眼睛虽然是颇为淡漠的浅琥珀色,里面却装满了甜蜜的快乐。

“我们一起走吧!”

我垂下眼睛看她递过来的手,那狐狸斗篷下露出的袖口也是漂亮的牙绯色,相比之下,我荷花白的袷袍里那一丝丝的粉红,几乎不值一提。

我几乎快笑出声儿了。阿巴亥到底哪里像慕尔登格?根本就是谣言,分明一点儿不像。

收回目光,我没有挽她的手,把手臂抱在了胸前。没有任何铺陈,亦没有收声,我用周围人都听得见的音量与她挑明:“既然想我,为什么之前不来?”

也许是没有想到我的直白,小姑娘愣在了原地。

“若真心要看望孟古福晋、看望我,这一个多月你有太多时间了。何必在今天这个要紧的时候,拦在这里?”

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对话也停下,前者饶有兴趣地望过来,一下子就对上了我同样在寻找他的眼神仿佛使他更加开怀,而皇太极的表情则是又急又疑。

“没有这种规矩。”我讨厌这样没意思的“争夺”,退后两步准备抽身,“我们的马车太小,没有你的位子。”

“姐姐如此便是怪我,”她美目流转,远远望了眼努尔哈赤才道,“怪我……”

“阿巴亥,”我打断她的话,“该走了。”

话音未落,我便看见了远处同样因为这里的异常望过来的褚英和代善。

前者的表情是比皇太极还急切的关心,而后者的眼神,则如我的猜想一般,落在了它不该落的人身上。

“东哥姐姐……”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泪。

“误了吉时可不是小事。而且误它的人……”我只好顺着她的眼神望向了努尔哈赤,见后者会意朝这边走来,我又转回目光看对面的女孩,“是你,不是我。”

我没有再与阿巴亥说下去,上前几步拉着皇太极便转身要上马车。努尔哈赤在此时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对上他笑盈盈的眼神,并不想与他一起:“还有你,都不许……”

他却全当没听见,吩咐前面可以出发就一手一个抱着我和皇太极上了马车,也拦住了我没说口的话。

车厢里的孟古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见努尔哈赤也进门只是朝他伸出了手。努尔哈赤走过去牵住病中的妻子,搂她枕在了自己的膝上。皇太极自然是与我坐在了一边,他的眼里还有对我刚才反常举动的惊讶和关心,待坐定后,还是伸手过来拉住了我的。

马车开始前行,清脆的蹄声里,努尔哈赤漫不经心的提问轻得我好像听错了:“为什么格外在意她?”

我当然也不愿意孟古知道这些,只瞪他一眼。

他没追问,慢慢剥了桌上放着的新橙,掰了一半推给我,朝我笑道:“江西来的,最是降火。”

我看见努尔哈赤嘴角藏不住的揶揄,把橙瓣塞到了皇太极嘴里。

孟古敏感地察觉了努尔哈赤的好心情,她看看我,又抬头望向丈夫:“这是怎么了?”

努尔哈赤难掩笑意:“咱们家养着的小虎一直装成小猫样子,刚才又亮爪子又呲牙地露出了本来面目,哈哈哈哈,可不是太难得了,得多看看。”

“怎么,”长袖之下,我攥紧了皇太极的手指,“我这样撒泼,你很高兴?”

努尔哈赤满意地点了点头,而我对上孟古无声询问的眉目,朝她摇摇头,把视线望向了窗外。

橙皮被他扔在了火上,烤出满室的香。

窗外只有一片苍茫的白雪,却映得天地无比辽阔。

其实从刚才阿巴亥莫名其妙发难的三言两语起,我就意识到——如果我要顺从自己的心,贪慕他的男女之情,就是一直要在这样突如其来也匪夷所思的战战兢兢和无法忽视的多思和酸楚里,过一生。

像四百年前的女人们那样。

真奇怪。

那女孩明明那样小,小到我稍微想想她和努尔哈赤现在尚未达成却一定会在未来成立的夫妻关系都有一种带着浓重背德感的恶心,却已经开始思考并且利用“男人的宠爱”来给她的人生谋求好处了。

而且,明明不忠的是男人,却硬要塞给女人们一个“不能善妒”的担子逼迫她们挑起来,不许放。然后男人又去寻花问柳,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得到各种身不由己的女人。

“宠爱”,这个词怎么想怎么恶心,太恶心。这逻辑我当然不认同。

鼻尖一点点可怜的橙香被冷冽的雪味赶走,那依然是毫不留情的令人清醒。

我的视线转回车厢里,孟古已经笑着睡了,也许会有难得的好梦。努尔哈赤阖上了眼睛养着神,皇太极正乖巧地理顺孟古垂下来的皮草披风让它别沾了炭火尘烟,可自己又被呛到。我拍他的背,伸手抚平孟古膝边的褶皱。被子被烤得暖烘烘的。

上一次来赫图阿拉的时候,我记得那是一场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大雨,而今天却是万里无云的朗照。我第一次看清了赫图阿拉石头垒起的高大城墙,密密麻麻的规整垛口,两车宽的城门上,还筑着庄严的城楼。

“赫图阿拉城”写在楼下悬的匾上,是玫瑰花一样漂亮也长着刺的满语。

进了城便很快就到了孟古的小院。我和皇太极先下了车,在院子里回望过去,这是离努尔哈赤的寝处最近的一个。与济兰泰安顿好孟古,皇太极又跑去接衮代福晋带来的小济尔哈朗。

努尔哈赤留下确认好孟古的平安无虞,也要离开了。

我送他出门,他却在门口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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