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的时间不多了,大家要保持良好的应考状态。当然,也不能太过紧张,学校安排了这次研学,就是希望能让大家调整状态。”
进入高三后,学校取消了体育课,每天的统一活动时间就只剩下了大课间的跑操。
回去的路上,陈欣的胳膊搭上叶筝,“明天就要去研学了,不知道好玩不好玩,我还没去过市博物馆呢,以前家里人带我去我都懒得去。”
“都高三了,你还一天天想着好玩不好玩?”
“那怎么办,我学习也就这样了,反正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学习的料。”陈欣摊摊手,“你最近怎么心不在焉的?”
“是吗?”叶筝问。
“是啊,怎么了,你紧张啊。”陈欣随便说了句。
叶筝低头笑笑,“也许吧。”
“啊?”陈欣笑不出来了,“你真紧张啊?真的假的。”
“真的,我确实紧张,陈欣同学。”
“为什么?”陈欣不明白。
叶筝抬头看了看天,“现在没星星诶。”
“白天当然看不到星星啊,你说什么呢?”陈欣被她的话搞得云里雾里的。
“这就对了,白天是看不到星星的。”叶筝笑了笑,“走吧,一会儿上课铃要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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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高三班级都坐着学校租的大巴车来到了市博物馆。
叶筝之前来过几次,对这里还算熟悉,带着沈望直接去了她喜欢的角落。
“你看这个。”
“这是?”
叶筝给他介绍,“这是一个士兵给家里人写的信,信已经残缺不全了,连写信人的名字都没了,只知道这封信写给他的妻儿。”
“他的家人那时候看到了吗?”
“没人知道了。”
沈望跟在叶筝身旁,在博物馆里逛来逛去。
四楼有个小活动,答对问题可以赢纪念品。叶筝拉着沈望过去了。
“我不会的。”
“放心,我会。”
果然,叶筝答对题目,得到了小礼品。
“给。”叶筝把钥匙圈给了沈望。
“你不要吗?”
“我都有好几个了,这个给你吧。你那个米老鼠的都掉漆了。”
沈望收下了带有“奚市博物馆留念”字样的钥匙圈,放进口袋。
原来的米老鼠确实已经太久太久了,米老鼠的耳朵都只剩下一个,是时候换新的了。晚上他坐在书桌前,把旧的钥匙圈摘下,放到小袋子里,装进了铁盒子里。
铁盒子是小时候装麻花的盒子,他会把那些重要的东西放进去。
之后,又拿出新的钥匙圈,挂在一串钥匙上。
“嗨,新的钥匙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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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那个冬天,叶筝感冒了,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没有精神。
沈望让她请假回家吧,叶筝却不同意,只说自己趴一会儿就好。
一趴,就趴到了晚自习上课铃响。
班主任进来巡班,看到她趴着,慢慢走过来。
魏丽淑还没开口,沈望就说了出来替她解释,“老师,叶筝感冒了,有点不舒服就先躺下了。”
魏丽淑点点头,“如果一会儿还是很不舒服,就带她去医务室,或者请假回家。”
“好的。”
叶筝再醒来时,已经下课了,沈望还在整理错题,看她动了动抬起头。
“什么时候了?”
“下课了,还是很不舒服吗?”
沈望刚才去接过热水,杯子里的水热热的,可以喝,他把杯子递过去,“渴不渴。”
叶筝坐了起来,拿过水杯。
“魏老师让你去医务室或者回家休息。”
叶筝的脸蛋有点红扑扑的,“没事,我回家喝个药就好了。”
“叶筝,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吧?”
沈望站起来,“走,我带你去医务室。”
他的表情很认真,叶筝只能站起来,一边说着“不用”一边往外走。
“38度7。”校医说,“我给你开点药,你吃完药后早点睡,穿厚一点不要受凉。”
她把药包好,递给沈望,“小伙子你都听见了吧,监督她把药喝完啊。”
“好,我都记住了。”
晚上回家时,叶筝戴着羽绒服上的大帽子,脖子上是厚厚的围巾,把脸也包得严严实实,她靠着沈望慢慢往家里走。
“明天请假吧。”
“明天早上再说吧。”
沈望劝不动她,“那早上我在门口等你,如果不舒服就和我打个电话。”
“好。”
“晚上的被子要盖好,出出汗才行。”
“知道。”
“还要多喝热水,明天早上记得要吃药。”
“好了好了,我都记住了。”叶筝拍拍他的肩膀,“少男,别担心了,就算我生病了,你依然可以依靠本少女宽阔的胸膛。”
“那你就快点好起来吧,我很需要你。”
“放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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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的五月份,叶筝坐在沈望家里的沙发上。
“好了,”沈望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面,“来吃你的长寿面吧。”
他把碗放在餐桌上,烫红的手指摸摸耳垂。
“好吃。”叶筝尝过一口后,“现在我要把一半祝福分给你。”
最后两个人一起吃完了那碗长寿面。
沈望送她回家的路上,街道黑黑的,有一段的路灯坏了,还没修好。
在没人经过的拐弯处,叶筝拉着他进了隐蔽处,叶筝轻轻用力,沈望被她按在墙上。
她一只手撑在他耳侧,“按理说,现在不该这样的。不过——”
“不过什么?”他的声音哑哑的,黑暗中的耳朵也是红红的。
叶筝说:“我靠近的时候,你可以拒绝,我不会生气的。知道吗?”
“知道的。”
她微微向前靠,接近热源。
安静的巷子里,她压低了声音,热气喷在沈望的下巴上,“你没拒绝,那就是同意了。”
很安静的角落。
叶筝拉住他的校服衣领,向自己的方向靠拢,一只手放在他腰侧。
少年低下头,微微弯腰,手指仅仅只触碰在校服表面,不敢落到实处。
像是小时候吃的绿舌头雪糕,叶筝想,不对,雪糕是凉的,他是热的。
而且,这里更软。
叶筝喜欢咬这里,软软的,又肉肉的,好像怎么咬都咬不坏,反而越咬越红,鲜艳欲滴,像捣碎的指甲花,红的似水,汁水四溢。
结束后,沈望微微喘着气,小声说了一句话,“我喜欢你。”
叶筝抬头,“我知道。”
“可你没说过喜欢……”
叶筝笑了,掂起脚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沈望的脸更红了,“哦。”
“哦?那就是同意喽?”叶筝喜欢逗他。
沈望羞红了脸,不敢看她,只是像蚊子哼哼一样,说了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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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毕业照的那天,天气很好,云朗风清。
各个班级依次去楼下拍照,路过其他班级时,放轻脚步,不扰乱自习气氛。
摄影师站在最前方,“个子高的站在后面,觉得前边同学挡着自己了就换换位置。”
陈欣对着小镜子梳梳刘海,又看到叶筝的头发。
她的头发及肩,为了方便,就扎了一个低低的辫子在脑后。陈欣看着她伸手把皮筋拉了下来。
“别扎着头发了,散下来更好看。”
“好了,同学们站好了就看镜头,一会儿听口号一起喊茄子。”
老师们坐在第一排,之后根据身高往后排,叶筝站在第三排,和陈欣肩并肩。
沈望和其他人换了位置,此时站在了叶筝身后。
叶筝笑笑,看着镜头。
沈望能看到她的头顶,发旋儿在正中央,他还记得妈妈曾经说过,发旋儿在中间的人都会比较聪明。
“三,二,一!”
所有人抬头看着摄像机,脸上带着生动的笑容,响亮地喊出那一句——
“茄子!”
高三生涯定格在此刻。
至此,作为学生最后的纯真年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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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出分后的那天,沈望和叶筝约在游乐场见面,那天恰好游乐场在举办十周年活动,暑假里,人格外多。
他们排在摩天轮的队伍之中,叶筝看上去心不在焉。
沈望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摇头。
等坐在摩天轮上时,叶筝才开口。
她说:“沈望,对不起。”
沈望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要去别的城市了,”她的脸色有点苍白,说话时的声音带着某种执念,“我找到那颗星星了。”
沈望静静坐在那儿,他想了想,“那,那我可以跟你去其他城市啊,我查查那里的学校,也许附近有的大学我可以去的。”
叶筝没回答,只是低着头摇了摇,“我自己去。”
“对不起。”她又重复一遍。
沈望看见了,她的脸上,太阳穴周围隆起的血管,和傍晚灯光下照耀着的微红眼眶。
“是发生什么了吗,你愿意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她还是摇了摇头。
摩天轮开始下降,工作人员打开门,走下摩天轮时沈望听到她说的对不起。
那天他们在摩天轮下分别。
沈望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慢慢融入到夜色之中,直到消失不见。
他抱着入园时送的小海豚玩偶,一个人回家。
那晚的路很漫长,好像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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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筝见到迟意了,就在前一天。
她刚回到家,在门外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一个女人背对着窗户,“可惜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到现在也没能找到证据,还西川一个真相。”
姥姥拉着女人的手,“小迟,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西川的死因是另有真相,可是你不能有执念啊。你还年轻,别把自己困在这了。”
“当年要不是我怀孕了,我也不会请产假,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斗。”
“你看你,又说这些,要把老婆子我气死。”
“我实在觉得难受,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我不会放弃的。您也不用担心我,人活着不能没有一点执念,就当是支撑我的动力吧。”
叶筝是在这时候推开门的。
“你们在说什么?”
屋里的两个人都没想到她在门外。
迟意抹抹脸上的泪,装作没事地说:“筝筝啊,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之前我们见过的。”
“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我都听到了。”
姥姥拍拍迟意的胳膊,“她都大了,也该知道了。”
叶筝在夏日却感到一阵冰凉,从脚底袭来,窜向心脏,好像在冰窟一般的寒冷,“我爸爸不是意外去世吗?”
她站在门口,手里的雪糕被捏的不成形状,奶油滴了一地。
姥姥站起来,看着她的眼睛,“筝筝,你爸爸是车祸去世,可那场车祸,是有预谋的。”
“什么?”
迟意向前一步,“那场车祸,肇事者的儿子,现在在你爸爸生前调查的那家公司当经理,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每一个字都像是天上砸下来的石头,像是要把她深深埋住,不能呼吸。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叶筝抽泣着,“为什么现在才说!”
那晚零点,叶筝登陆高考查分系统,看到分数后,她搜索了上城的大学和专业。
她一晚没睡。
第二天一早,她跟迟意说,“我要跟你走,我要当记者。”
迟意错愕地看着姥姥,姥姥只是问她:“你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叶筝站得笔直,眼睛里带着深深的红血丝,单薄的肩膀下是坚定的信念。
“当年他没做完的事,我来做。你们没查到的证据,我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