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寒冷的夜晚，雪花漫天飞舞。叶筝趴在地上，无助地看着鲜血将地面染成红色。

应该怎么做呢？

她看着卫敏的脸逐渐失去血色，感受着她手中温度的下降。

好冷……

肢体已经麻木，失去感觉。一阵风吹过，带来的只是打在脸上的雪粒。

卫敏看着夜空，就像看着那张照片，慢慢闭上眼。

叶筝从梦里醒来，宿舍的暖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停掉了，被子里没有温度，她蜷缩在床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点燃那支烟了。

回忆里卫敏总是抽着烟，身上的烟味比香水味还要浓烈。

她说那是陈巧教给她的。

不是细长的女士香烟，是很便宜的、味道甚至有些刺鼻的廉价烟。

办公室和房间里的烟灰缸总是插满烟头。

叶筝把一支烟立在窗边，又点燃一支，并排放着。

-

从奚市回来已经有两周了，他们在渝水村找到的那个U盘就是陈巧当年在世豪内部搜集到的证据。

世豪倒卖医疗器械发家，后来和多家医院有经济往来。这些年他们做事越发严谨，这个U盘是大收获。

U盘里清楚地有着他们倒卖器官、买卖人口的过程。

但这还不够。他们和警察协作，这一次，他们要世豪彻底倒塌，再也没有喘息的机会。

上城的冬天很少下雪，冷意像是要钻进骨头里。

2023年春节的前一天，叶筝和同事从单位往宿舍走。

天上少见的飘着雪花。

“今年竟然下雪了。”刘冬张开手伸在空中。

“真少见啊。”叶筝感叹。

刘冬笑笑，“是啊，真少见啊，你竟然也知道保暖了。”她指指叶筝脖间的围巾，“以前可从没见你戴过围巾。”

叶筝低头笑笑，没说话。

“看这款式，不像买的，”她放慢语速，笑着说，“是谁亲手织的吧？”

刘冬用胳膊抵抵她，“肯定很暖和吧。”

叶筝看她，“你到底饿不饿？”

“饿饿饿。”

她们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吃的，坐在店里吃晚饭。

“快看，那个狗狗好可爱。”刘冬指着玻璃窗外的阿拉斯加。

叶筝点头，“好可爱的阿拉斯加。”

小狗看到了在玻璃窗内吃饭的两个人类，叶筝冲它挥挥手。

“你也喜欢小狗？”

叶筝点头。

“小时候我奶奶家有一只狗狗，每天忠心耿耿地看门，只要陌生人一来，它准叫。”刘冬扭头看她，“叶筝你养过狗吗？”

叶筝想了想，“有类似的经历。”

“多可爱的小狗啊。”刘冬感叹，“乖乖的，毛茸茸的，还总爱粘着人，喊一声它就跑过来。”

“嗯。”叶筝想着什么点头。

刘冬声音变得低沉，“只是我奶奶去世以后，那条狗就不爱吃饭了，每天都趴在地上，喊它它也不理人了。”

“是吗。”叶筝咬一口面包，“幸好我的还是很乖。”

“真好。”刘冬掰掰手指，“一开始刚认识的时候还觉得你固执又高冷，现在一想我们都相处了好几年了，比和家人呆着的时间都要多。”

叶筝想了想，快七年了啊。

“快了，”她看着窗外的雪花，“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是啊。”刘冬笑了一声，回头看看店员，对着叶筝小声说：“正义必胜！”

此时的奚市。

沈望正在干活，钱池打来了电话。

他听到锤子敲东西的声音，“大过年的，还干着呢？”

“是啊。”沈望把手机夹在耳边，“有事？”

“我看你都傻了，今天要吃年夜饭，快点来，饭快好了。”

“好，马上。”

沈望从梯子上下来，拉紧外套走出门外，他看着万家灯火，期待新的一年。

钱池家里很暖和，喝了一点酒，脸上热烘烘的。

沈望突然笑了，窗外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照亮了这个夜晚。

“春天，春天快来了。”

春暖花开，四季更迭。

2025年初，叶筝像往常一样，从宿舍去往单位，上班的路上，十字路口的一块大屏正播放着最新新闻。

画面之中，是世豪公司，很多人围在那里，陆续有人带着手铐从世豪的大门走出来。

曾经那里是他们身份的象征，是他们作恶的底气。现在，记者和警察围在周围，一旁是看热闹的人们。

这么多年，世豪，你也一样被凝视了吗？

多年前作恶的手，终于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天空中飘来小雪花，雪花颗粒很小，小到难以被发现，还没有落地就已经消散。

叶筝伸出手，看着一粒粒雪融化，变成微小水珠。

她理理围巾，不再看大屏上说着什么，向着原本的方向前进。

那个冬天，他们都在忙世豪的事，大树倒下，掩盖着的蛆虫四处逃散，丑闻多得数不过来。

电视里正播放着法院对世豪管理人员的一系列处决，所有人都沸腾了。

年轻人站在工位上欢呼，鼓掌声充满整个楼层。

迟意独自坐在办公室，桌角相框是那年所有员工的合影，叶西川站在其中，脸上洋溢的也是那样的笑容。

她笑了，眼角流出的泪滴在衣襟上。

“老叶，我们终于做到了。”

迟意整理了衣服，走出办公室，“今晚聚餐，我请客。”

那晚，所有人都喝了点酒。

有人低头抹去脸上的眼泪，“终于有结果了，累死了。”

“是啊，能不能休假啊主编。”

迟意也笑了，拿起酒杯，“最近辛苦大家了，每个人都非常努力，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这么忙了，大家好好休整，为了下一次出发！”

所有人举杯，有人喊了一句“敬正义！”

叶筝一整晚都平静极了，没怎么说话，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包厢里安静下来后，她说：“抱歉了各位，接下来的路，我就不一起走了。”

其他人看着她，有不解也有好奇。

她举起酒杯，“不好意思啊各位单身狗，家里有人在等我。”

周围有人起哄，有人不平。

迟意看着她，不是在看自己手下的员工，是在看自己的小辈。

“什么时候走？”

叶筝把酒喝掉，“越早越好。”

迟意也举起酒杯，“人生会有很多段旅程，看很多风景，我们能一起走过一段就是幸运。一路顺风！”

那晚叶筝回到员工宿舍，收拾着行李，在这里住了几年，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收拾完后，她靠着墙坐下，从一旁拿过烟。

烟盒里只剩下最后两根烟。

她点燃其中一只，又用这一只点燃了另一只。

她打开窗户，看着夜晚的繁星，今夜的天很清，星星很亮。叶筝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星星了。

两支烟的烟雾被风吹乱，缠绕在一起。

“陈巧，卫敏，再见了。”

“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