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花店,一片平和。
即使街道上的枪声不停响起,未出库的花朵仍躲在深处的库藏里,不言不语。
——不过,不言不语似乎就是最安全的状况了,不是吗?
乌鸦留下的线人如此想到,他在打字机上敲敲打打:
“——花店一切正常,今日出库量为零。”
琴酒点起一支烟。
她几天没出门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手中枪支的保险栓。在一片工厂的废墟里,他正解决着一些老鼠露出的马脚。一些熟稔的工作。一些熟稔的鲜血。
他脑海里想起刚刚接到的传真单,试图从这些模糊的字眼里描摹出那个人的样子。
纽约暴雨预警。她应该备好了食物,备好了药品?她有没有锁好门窗?
她房间里窗户的锁眼似乎有些问题,在上一次、他们还没分开时的拥抱里,她曾提起过。
她的唱片发布,准备的如何?所有的海报都拍好了吗?
似乎该让手下弄来一份,要签名版的。——那签名,还是在他的怀里定下的。
不能出门的日子,她应该很不习惯——她怎么一次门也没出?她在干什么?
听歌?跳舞?看电视?还是睡觉?
她在……她会哭泣吗。
“……永远不会让你哭泣。”这句话似乎曾经在他嘴里说出口过,在热恋的间隙,在还拥抱着的温度里,随着一些危险的、颤抖的、变得湿润的嗓子,一些未曾发现的真心。
“那如果以后我哭了,怎么办?”记忆里的女人这么问道。
“……那就永远恨我,不要忘记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说道,
“可我不想恨你,阵——”他看见女人张开嘴,那张粉红的笑脸,粉红的嘴里吐出话语,吐出一些剑光似的、击碎漆黑夜空的话语,她的气息从喉咙里涌出,在唇齿间弹出,她笑起来,
她说,“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原谅你。”
她说,“我爱你。”
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要分开,你让我哭泣,你,伤害了我……”
她说,“那就让我原谅你,认错,回到我的身边,”
她说,“那就让我重新爱上你。”
爱。这个字眼似乎总是女人先说出口,女人先感受到、这巨大的、伟大的力量,女人先拾起它,先抚摸它,在爱的阴影里,女人先迎来,先受伤。先说出爱的声音。
她花一般的笑脸扬起,她耳旁的山茶花耳环闪着光。
她在人海茫茫里,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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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回忆起纽约混乱的现状,名字各异的人影、各异的仇恨和鲜血。水一样的饵撒下去,水一样的潮水里无数的鱼咬钩、跳起。
他又击落一个试图跳起的身影。
踩过血腥的地板,他梳理着一封封花店传来的讯息。
铁锈与硝烟的味道里,风声里,他踩住一个人的膝盖。
“——说话,”他说,“你的上峰,在哪里?”
他的另一只手里还夹着烟,烟雾缭绕着升起,在漆黑的大衣旁。脚底下的人挣扎了几下,伴随着几声痛苦的呻吟,变得不再动弹。
这个倒霉的老鼠叫起来,“在纽约,在纽约!”
那几张钉在墙上的照片迅速的闪过这个将死之人的眼前,“——他们都在纽约!”
“都在纽约!等着异眼睛的老女人死掉,好瓜分她的公司!”他叫道,
“……异眼睛的女人?”
“对呀,对呀!老大,你看,就是Z啊!”
一张照片掉了出来,一副眼熟的面孔——在恋人的钱包里曾见过的面孔——出现在流淌的血液里,他听见这个可憎的老鼠说,
“这就是Z!这就是Z!索菲亚,索菲亚·莱克特!”
琴酒掐掉了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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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的线人突然直起了身。
他在广播里听见什么?什么名字?——“Z,茉莉还是罗丝?”
广播里的声音在说着什么?——
“二选一……希望你今天,也足够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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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花的耳环掉落在门口,一滩血里,
它曾等待一个转动它的手、直到再也等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