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耳机里传来小女孩的吃痛哭叫声，看样子是被父亲打了。
约翰一下子急了，“他这是虐待儿童！”
他正打算冲进中餐馆阻止这对暴力父母，坐在他身旁的杰却蓦地打开了车门，迅猛地朝中餐馆跑去。
“杰！”约翰直觉不对劲，连忙锁上车也跟着追了上去。
杰脸色阴沉得可怕，就像一台上了膛的炮车，随时都可能出击伤人。
他脸色太不善了，以至于店里的食客看到他都感到犯怵。
“杰！”约翰追上来，抓住自家伴侣的手腕，接着跟伴侣紧紧十指相扣。
约翰直觉伴侣的状态非常不稳定，试图用这种肢体紧贴的方式让伴侣冷静下来。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体温交融，无声地给彼此支撑。
杰身上的阴沉气息渐渐平息下去，他的神情也渐渐缓和下来。
杰不再急匆匆地往里冲，而是尽量冷静地上了餐馆二楼，找了一个离目标人物包间最近的大堂餐桌位置，假装食客坐了下来。
约翰微微松了口气，但手上仍旧紧紧握着伴侣的手。他跟着坐下来，小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打电话报警告他们？”
杰摇了摇头，轻声说：“报警可能会更糟糕。”
“为什么？”约翰不解地说，“他们虐待儿童，这是违法的。警察会来教育他们……”
“不一样。”杰又变得焦躁起来，手掌无意识地狠狠抓住了自己的大腿，“东亚父母不觉得打孩子有什么问题，这在他们看来根本不是什么虐待，而是天经地义。要是我们现在报了警，这对父母会怨恨这个小女孩，她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约翰觉得不可理喻，“那你们东亚的孩子要怎么反抗父母的虐待呢？”
“不反抗。”杰脸色特别不好，就像突然生了场大病一样，喃喃道，“没人会觉得这是虐待。「不懂事」的孩子就是要挨打的。”
“什么叫「不懂事」？”约翰越听越糊涂，“刚刚那个母亲也是指责女孩「不懂事」，你们东亚人口中的「懂事」到底指的是什么？”
杰没有说话，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耳机里传来小女孩的抽泣声。
父亲沉声道：“坐下吃饭！”
小女孩哭着说：“你凭什么揪我耳朵？明明是弟弟自己摔了，妈妈要怪我「不懂事」，你也要凶我、打我。明明是他自己淘气摔了，关我什么事？”
“你是姐姐，”母亲说，“你本来就该照顾好弟弟。你看弟弟摔成什么样子了，你还不知错。你脾气怎么这么坏啊？”
小女孩哭着嚷嚷：“那你们还是父母呢，照顾你们的儿子不是你们应该做的吗？你们儿子摔了，你们怎么不怪自己不懂事呢？你们怎么不揪自己耳朵呢？”
“啪！”
耳机里传来一道响亮的巴掌声。
约翰感觉耳朵都被震懵了一下，他蓦地站起身来，着急又愤怒地说：“不行，这是虐待儿童！”他必须阻止这对父母打孩子！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金属碰撞地面的声响。
约翰回头一看，杰脸色白得可怕，手也发着抖，餐桌边的铁勺子都被碰到了地上。
“杰！”约翰哪还顾得上管别人，连忙坐回去抱住伴侣，却发现杰浑身都在发抖，“天呐，你这是怎么了？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杰摇着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耳机全是女孩的哭声：“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啊……”
“不准哭！坐下吃饭！”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喜欢哭？你弟弟脾气就不像你这么差……”
“明明他脾气那么烂！我比他听话多了！他哭了那么久，你都不说他！为什么我哭，你们就要凶我？”
“不准嚷！给我坐下！”
“凭什么啊？你们就是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我！弟弟不管犯了什么错，你们都要推我身上！你那么偏心弟弟，为什么要生我出来？”
“啪！”
又是一耳光扇下。
小女孩抽泣着。
下一秒，一声女人的尖叫蓦地从耳机里传来。
约翰惊得浑身一哆嗦，赶忙把耳机摘了下来，动作要是慢那么一秒，他都怀疑自己耳膜要被震穿了。
与此同时，餐馆里靠窗座位的食客也发出了惊呼声。
“啊！有人跳楼了！”
“好像是个孩子……”
“上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可怜了……”
餐馆里闹哄哄的，有食客当即报了警。
杰耳朵一阵嗡鸣，周围人在说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清。他感觉周围天旋地转，双手强撑着餐桌站了起来。
“杰！”约翰连忙扶住了伴侣。
杰感觉地面都是倾斜的，每一步都踩不稳，他走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走到了窗边。
这家餐馆一共只有两楼，但底楼的吊顶太高了，层高接近六米。
从六米高的地方掉下去，人不一定会死的。
可那个小女孩以极其惨烈地方式落了地，脑浆迸裂，绝无生还可能了。
杰木木地盯着那具可怜的尸体，呼吸一下子变得极其困难，周围的空气好像全都变成了水，全都往他肺里涌。
他像溺水了一样，呼吸不能，浑身冷到发抖。
“杰！杰——”
约翰的声音听上去又近又不可触碰，那感觉就像是沉在水下的人听到了岸上人的呼唤。
约翰……
杰想回应约翰，想叫约翰救他上岸。可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天呐，那孩子怎么就跳楼自杀了呀？”
“现在的孩子怎么心理那么脆弱？”
中餐馆里，亚裔食客议论纷纷。
杰看着这些人，好像看到了一群食人客。
这些人嘴巴一张一合，就像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小女孩的尸体好像进入了怪物嘴巴，被嚼吧嚼吧吃得一点不剩。
杰感到身体越来越冷，他感觉自己像是溺水了，他快要死了……
救救我，约翰……
杰发不出声音，眼前骤然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