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萧兰峰的人设，是又该悄无声息离开了。宋茗也不太喜欢留在净世，他住在尤伽的院子里，静静看了一天，似乎他忘了自己安安静静这个模样，和从前自己一模一样，一点都不像萧兰峰。

闲庭观花。

但宋茗不喜欢。

一旦有闲庭观花这个想法，他又觉得无比恶心，自己所扮演的萧兰峰像是一朵闲庭之花，被尤伽圈养着，为什么萧兰峰仅仅是一张脸便是他手心的闲庭之花？而尤伽只会推自己去死？

想清楚后，宋茗本来有些温度的脸上又冷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点都不像萧兰峰，他只像他自己。

尤伽远远看着他的脸，不知是在看宋茗还是在看萧兰峰。

傅玄意径直走入院子，出现他们二人之间，毫不犹豫朝着尤伽那边走去，边走边道：“我觉得师妹和师姐不靠谱，这是招魂能解决的事吗？”她们师姐妹还玩招魂玩得挺开心的，明昭羽也不拦，自己还玩一份。

尤伽心里暗暗叹气，却还是语重心长引导道：“要不我们考虑将君宗主弄醒总比研究夕眠强？”

“这定然是有坠魔之徒，天界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傅玄意有点忧心，尤伽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善良没泯灭，马上又道，“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又把锅安我头上不可。”

“笨死你得了。”尤伽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

傅玄意脸上有点清澈的愚蠢，茫然问道：“不然呢？”

这……还不如笨死得了。尤伽解释道：“师兄问你啊，你青帝城妖魔鬼怪是多，哪怕沭佼在你青帝城中坠魔了，也不敢怪你头上，若你不在了，那些东西谁管着？”

“呃……”

宋茗快要看笑了，他们知道坠魔者就在自己眼前吗？尤伽如他从前记忆中一样愚蠢，还有一个空有青玺，更加愚蠢的师弟。

“笨，”尤伽左手搭在他肩上，右手指着天空忽悠道，“现在青帝城中的一切，除了你，还有谁想接盘这烫手山芋？正道是不会想要的，邪门歪道想要的话也直接被天界灭了，那能不被天界灭的邪魔外道，当世能有多少？”

傅玄意委屈道：“确实啊，天界又不是吃素的，没的只是天帝，又不是天界的权力。”

在他们眼前就有这么一个了，只是不知道，又或是故意不想知道。

宋茗觉得他们师兄弟俩愚蠢不堪，懒得看，单手支着腮，另一只手碾着落在窗台上的梅花。

尤伽怕吵到他，扯着师弟出去外面聊了，傅玄意被他扯得老远，无奈道：“行啦，我们没吵着他，大白天的总不会吵他睡觉吧？”

“不知道他还疼不疼。”尤伽看着宋茗的方向，小声自言自语道。

傅玄意说：“应该不疼了，昨晚有些伤，马上就治好了。”

尤伽眼角瞥了瞥他，苦笑着摇头，笑他不懂，自己便说回正事：“让我两个师妹好好玩一阵，我们先去看看君宗主，坠魔这事，昨晚就上报了，天界估计还开会聊着呢。”

傅玄意与他一道朝清心长老方向走，没想明白为什么他转变这么快，正月的雪地路滑，走得格外小心，师兄弟俩一路聊着，傅玄意道：“坠魔不容小觑，君宗主再怎么说也是仙人，有天界册封的，不想让他醒也不想让他死的方法太多了。”

“君宗主在天界之中不算什么高地位的，如果不是为了极乐天，他也得回去司其职，这矛头是真的对准天界啊。”尤伽叹道，殊不知矛头是自己。

傅玄意想了想：“不像，像是矛头直指与邪魔外道有关的。”

“极乐天只是长得像邪魔外道，骨子里也是正道，倒是当世闲逛的神仙不多，君宗主出山打救才到处逛。”

傅玄意摇摇头，说出自己的想法：“聚魂坑不是一天两天能聚出来的，当世闲逛的神仙虽少，但不至于只有一个君宗主。”

尤伽立刻有了个想法，商讨道：“难道你的青帝城有什么问题？虽然你不住在青帝城，但沭佼好歹也是上神，他在青帝城退休养老，能有谁敢碰？”

“说得没错，沭佼就只是退休养老，最近跑了好些出去都没发现，昨晚我回去看了一下，陆寻歌说过我才知道，”傅玄意有些无奈，“刚好有些是我从前有点印象的，没感觉出气息，可能已经没了。”

“没了？那些不知道多少千万百万岁的怪物，没了？”

“对啊。”

虽然傅玄意心中想的是打青帝城主意的话赶紧打，最好有愿意接盘的，不过还是担心把锅塞自己头上，毕竟自己还没想坠魔……这几年想来想去，总觉得当初那次去天界是被沭佼坑了，感觉沭佼就是为了寻个借口退休。

尤伽轻叹一声：“唉……连你那些怪物都没了，究竟谁坠魔这么厉害，天界没准都发现不了。”

“大师兄你就指望天界吗？”傅玄意摇摇头，还未说下一句，不经意撞到一根树枝，树上积雪抖落自己一身。

尤伽也被沾了一身雪，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给师弟拂过发丝上的雪，道：“难不成指望你吗？在大师兄眼里，你永远就是我那差点被师尊养死的小师弟。”

“不是没养死吗？”傅玄意笑了笑，拍着自己身上的雪。

突然尤伽敛住笑意，没有再笑下去，聊了一路，到清心长老处，清心长老说君柏眠伤得太重，死是死不了，却也救不醒，若是强行进入识海可能会魂飞魄散。

傅玄意想用青玺的力量看能不能强行将君柏眠控醒，可是青玺只能控死灵，对生灵没用，看来幕后黑手是要故意折磨君柏眠，而且不让君柏眠死也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样的手法很眼熟，尤伽知道这种折磨的手法是宋茗的爱好，他就喜欢生生将猎物折磨致死作为惩罚，从前多数惩罚坏的妖魔鬼怪，作为正道来说也是一个正常手法。

但尤伽不明白，折磨君柏眠是为的什么呢？如果他知道在自己院子里的是宋茗，会是惊是喜？从前宋茗冲动却热心，少有此时这般心灰意冷的模样，怪不得认不出自己。

一瞬间，宋茗觉得不想待在净世了。

从前高不可望的大门派，原来踏入了，也不过尔尔。

尤伽走时在门外设了结界，宋茗别说离开，却连踏出耳室的房门外也不行，他暗暗嘲笑，他们一起修习，基础的法术是同一路的，尤伽设的结界，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怎么解。

在这一重结界外，却有另一重结界，却是另一路的法术，显然是他师尊教的。

宋茗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从袖口抽出一张符篆，直接强行破开结界御剑离开了。

感受到自己的结界被破开，本来还在清心长老那处的尤伽不慌不忙地御剑离开，赶紧追上宋茗，信心满满且从容自得。

这两重结界是他设下来的局。

宋茗看出自己掉入他布的局，和从前抓妖怪的手法一模一样，竟然还用这手法来抓自己？是将自己也当妖怪抓了吗？

尤伽对宋茗太熟悉，熟悉到连他全身的枝节末尾一切想法都了然于胸，甚至连他哪一根指尖上会不会留指甲，尤伽都记得，哪会不记得他的一个眼神呢？

尤伽御剑追出净世，在山脚下才能追上他的步伐，从容地扯着他的衣袖，虽然嘴上不说，却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整个身子扯入怀中，小声道：“对不起。”

宋茗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想法，这句对不起是对萧兰峰说的，抱歉的是灭了他的师门。他什么话都没回答，手腕挣脱他的掌控，冷冷地摇了一下头。

眼看宋茗又要离开，尤伽微笑地将他紧紧抱着，在他耳边道：“对不起。”

——又是一声对不起。

宋茗心中嘲笑道：看来，尤子恒你真的很喜欢萧兰峰？

当宋茗喜欢他的时候不说，一直陪着他，而此时，他却喜欢自己的替身？宋茗的心如坠冰窟，又再次碎裂成一捧水晶。

宋茗笑了笑，不发一言，内心已是盛怒，眼看他的师弟师妹追在后面，要是都来了，自己会更加难脱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尤伽推开。

他脸上看上去很冷静，从尤伽怀中轻轻抬起手，留着指甲的小尾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道：“你这样，会让我更加恨你。”萧兰峰是不会接受尤伽的道歉，而宋茗也不会，显然宋茗似乎已经将萧兰峰演得入骨，又或是正在扮演着自己。

尤伽缓缓放开了手，他不怕萧兰峰恨自己，不过是故人后人罢了，早已知道长得再像也不可能是他的宋诀息。

眼看宋茗御剑远去。

师弟师妹们追上来，尤伽拦住他们道：“别追了，他不会原谅我。”

本来这对还在玩招魂的师姐妹看尤伽急匆匆御剑出去，而且还不是平常出净世的路，以为有什么事才追出来看，原来不过是萧兰峰走了，苏芷幽还有些失望。

尤伽失落道：“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想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