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要推我去死？”宋茗又问了一次，脸上全是飞溅的滚烫鲜血，却仍然是一脸无辜，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尤伽反而心满意足露出一种微笑，轻轻抚住宋茗的脸颊，即使上面沾满自己的血，被他撕开自己的皮肉，也缓缓往他身上倒下。

苏芷幽哪见过大师兄这样，还来不及反应，连疗伤珠都忘记给他捏，却不知道在哪儿有人为尤伽捏了一把疗伤珠，灵核处的伤口缓缓开始愈合，只见尤伽对宋茗道：“还好，你还恨我。”

宋茗微微皱眉，满脸的无辜又转变回错愕，双手捏住尤伽的脸，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之中，瞪大着眼睛摇晃尤伽的脑袋，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你要推我去死？”

“什么跟什么？”苏芷幽看愣了，正想召点什么出来，尤伽似乎旁若无人，像是紧紧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满意地朝宋茗笑着，一时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大师兄疯了，还是宋茗疯了。

只见宋茗更加疯狂地嘶吼道：“是你推我去死！是你踩在我的尸骨上功成名就！”眼中透出象征坠魔的红光，似乎他已经陷入无法冷静的疯狂之中，连自己的模样都忘记伪装下去了。

尤伽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宋茗对自己发疯，像是在欣赏着什么宝物。

明昭羽发现有人为尤伽疗伤，宋茗也没有碎他灵核，看来暂时不会伤尤伽性命，只是刚刚附近百姓都被净世门人疏散，附近只有他们四个，是谁给尤伽捏的疗伤珠？

明昭羽警惕地往外走了几步，不见附近有什么还没走的百姓或是净世门人，他回首朝苏芷幽道：“刚刚你捏疗伤珠了吗？”

苏芷幽才发现有疗伤珠给尤伽治疗过的痕迹，连忙摇头道：“我没捏过。”

事实上，总不能是正在发疯的宋茗给尤伽捏的，而尤伽也没有机会捏疗伤珠，究竟是谁在附近，而且他们几个都发现不了。

不是自己人治尤伽的话，那还能是谁？

明昭羽这句话倒是提醒，苏芷幽连忙用法术给尤伽治伤，她的疗愈法术学了温书澈从前一半皮毛，却也够用。

尤伽胸前的伤口很快愈合，身上失血太多，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有点说话的力气，温柔道：“你还恨我便证明还有心事未了，就会有那么点活着的盼头……”

忽然，宋茗愣住了，似乎想起自己自绝前那般心灰意冷，就在那句“抱抱我”之中，想起尤伽那犹豫的瞬间，自己是多么心灰意冷，没有一丝活头，便觉得更加恨他。

宋茗更加疯癫地用力掐住尤伽的脖子，对修士而言，掐住脖子并不是致命伤，尤伽没有反抗。

“我的诀息，好久不见。”

可他的诀息，现在只想杀了他，折磨他，毁灭他，报复他。

明昭羽翻着白眼，看这一地鸡毛，从未见过尤伽这么狼狈，明昭羽扬手让自己脚下的黑影直接将宋茗整个吞没，死死困在黑暗之中，让他无法动弹，瞬间宋茗就挣脱了黑影的束缚，尤伽就在这个间隙之中，将宋茗护在怀中，这一回，这以后，再也不会推他送死了。

苏芷幽难以置信看着尤伽低声道：“是我疯了还是大师兄疯了……宋茗坠魔了！大师兄你醒醒！”

尤伽深深蹙眉看着宋茗那充满魔化气息的脸：“是我害诀息，才会变成这样的……不要杀他。”

宋茗似乎也看愣了，他没想到尤伽会这么做。

本还以为尤伽会大义凛然，为了除魔卫道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这几年来至少宋茗从未想象过现在的画面。

至少。

尤伽在明知故犯。

宋茗的脸一如从前未变，只是这一切都来得太迟了，再也不可能是他的宋诀息，但是苏芷幽不是第一天做尤伽的小师妹，她也不是第一天不守规矩，更不是第一天这么疯……苏芷幽一向出名又狠又疯，她摊着手理所当然道：“我没想杀他啊，大师兄你醒醒，他坠魔归坠魔，我没跟他算这笔账啊。”

“对啊，”明昭羽也连忙点头，“我也坠过魔，我还屠城，还打劫天界，我们没想除魔卫道，也不是想对他做点什么诶。”他们夫妻俩说得是那么理直气壮，又有默契，明昭羽听到苏芷幽说那句没想杀他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该怎么配合了。

刚刚他们的对话之中确实什么都没开始说。

回想一下内容：

“该叫你什么好呢？”

“尤子恒要是有他师妹万分之一聪明就好了。”

“我没有跟大师兄说我猜中你的身份，但他已经知道了。”

“太迟了。”

“不会的，不会太迟。”

“你们这些神仙还真是爱做一些讨厌的悲天悯人的事，只会感动自己，显得毫无用处。”

“大师兄！宋茗要杀我！”

“放心，我在呢。”

“谢谢前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后面就开始宋茗发疯，苏芷幽被吓愣。

在对话之中，苏芷幽和明昭羽确实没说过要对宋茗做什么，是宋茗看尤伽出现了，然后撕了尤伽。

宋茗也只是单纯恨尤伽，没对苏芷幽说其他的。

苏芷幽趁机会解释道：“我回金身后，体内也有魔化，明澄也有，可是坠魔之路前无来者，我需要有一位来者……救我三师兄！”她凭一己之力灭自己整个麒麟族，这般心狠手辣，又哪来心情去管宋茗坠不坠魔。

！

果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宋茗慢慢冷静下来，尤伽却看愣了，他以为苏芷幽是为坠魔的事想解决宋茗，宋茗挣脱尤伽的怀抱，发现挣脱不开，才骂道：“放手！”

尤伽看他冷静下来，没有像刚刚那般疯癫的模样，反而像以前生气时的样子，连忙松手了。

宋茗试探问她：“什么意思？”

苏芷幽道：“就字面意思，反正你坠魔了，又不关我什么事，可是我要救我三师兄的话，就得需要你这个来者。”这不择手段的做法，所以在冥界当鬼的时候，许雪寄才会讨厌她——为了不降灾罚在人间而与天界为敌的上神，又怎么会看得上她这做派呢？

明昭羽警惕着，发现还躲藏在附近的只有一个傀儡，刚刚是那傀儡捏的疗伤珠，不是他们又会是谁给尤伽捏疗伤珠呢？他发现傀儡后，很快傀儡便化为灰烬，查不到是谁人所为。

“噢。”宋茗点点头，听明白了，可是他并不想当这个前者。

霎时风云起，天地间被他身边的影子淹没，宋茗就这么冷淡地看着周遭一切变化，黑影将尤伽再次吞没，把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开，飞溅的血沫皮肉再次溅到宋茗脸上，黑影化为一只手，眼看那化为手的黑影要触碰到尤伽时，突然瞬间不知哪来汹涌而出的白衣傀儡将黑暗驱散，苏芷幽顺着傀儡召出自己的水银百兽，开始驱散宋茗的黑影。

她欣喜道：“肯定是师尊！”

尤伽似乎被这句师尊唤醒了，还未反应过来，宋茗似乎是忌惮温书澈，也明白自己处于下风，便藏身于黑暗之中连忙离开。

苏芷幽的水银百兽们想连消带打追着宋茗，却早已追不上，明昭羽上前扶住尤伽那支离破碎的身体，苏芷幽想顺着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衣傀儡追去，但白衣傀儡也从他们面前彻底消失。

苏芷幽发现自己谁都追不上，只好一边帮尤伽治疗伤口一边道：“师尊！肯定是师尊，刚刚我们都没捏疗伤珠，只能是师尊心疼大师兄。”

尤伽气若游丝道：“也只能是师尊才有办法救诀息。”他满脑子想的皆是宋茗。

“你真该挖挖野菜，伤成这样，上神看到会多心疼徒弟呢？”明昭羽也帮他治着伤，刚刚就差一点点，白衣傀儡再迟片刻出现，宋茗的黑影就能捏碎他的灵核，一命呜呼。

苏芷幽心疼道：“大师兄你整个身子被撕开两次，你不疼吗？”

要是温书澈在这，定然会说他一句活该。

在百里之外，一个连路都没走稳，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才两岁的白衣小奶娃，用一根小竹签戳着一块切成指甲大小牛乳糕，牛乳糕上面还撒着桂花，一阵风吹过，带着桂花香气的寒风吹倒了他折在桌上的小纸人……

小孩随手将自己亲手折的小纸人扫到桌子下，反正已经用完了，四周簇拥着仆从，看着这小主人挑起这精心制作的小点心，咬了一口，两口……

簇拥着小孩的仆从们欣喜道：“小少爷吃第二口了！是第二口！”

“聒噪。”小孩奶声奶气的话语之中却那么冰冷无情。

却没人发现，两岁的小孩子是怎么说得出“聒噪”二字，一个两岁的孩子是从哪里知道聒噪是什么意思？他们却从来没人真心想过。

小孩拂手让仆从把牛乳糕端走，他吃腻了，才两口。

果然，人就是很麻烦，要吃东西。

不过味道都不错。

小孩似乎累了，从椅子上跳下来，仆从在他半径一尺的范围外小心翼翼跟着，直到他走回自己的小床边上，慢悠悠爬上床，仆从们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