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颜换心镜内：

“二哥？你在发什么呆？”

一道清润的嗓音将二郎从大脑放空的状态叫醒。

他应了一声，但是还没反应过来唤他的是谁。

“身体不舒服吗？”

一只纤长白净的手覆在他的额上。

二郎混沌的眼睛终于聚焦，看清了眼前人。

是白露。

少年人面上是十分的担忧，二郎神思恍惚，有些愣怔。

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和白露一起？

是了，白露已经飞升了，现下是最后几天的清闲日子。

听山君说起过，他们飞升与人族不同，人族历劫后可直接升入天界，他们却需多一道程序，渡劫后天界要找司命星君查阅过往，确保不是妖族细作，待查阅完毕后，才有正式引仙前来接应。

他朝试图劝他找个医修瞧一瞧的白露摆摆手，道：“无事，刚刚想事情有些愣神。”

听二郎解释后，白露松了口气，“我以为你被打傻了呢。”

刚刚二人遇到一起山匪劫财，在没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了出手相助，却不曾想那山匪中有人颇通战术，竟然被他们绕后袭击，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冷不防砸在二郎的后脑勺上。

此时山匪已被交给官兵，被劫商队安全通过，二人找了家客栈休整，正吃饭，二郎就开始发呆了。

白露又伸手探了探伤处，还是有些担忧：“鼓了好大一个包。”

“不碍事，我又不是普通凡人，一时不查才被得手了，这点小伤两天就好了。”

二郎不在意得挥挥手，“还是想想咱们下一站去哪吧。”

山君对外说的是让他二人一起历练历练，其实主要有另外两个目的，一是山君算出他此行颇有收获，会有利于早日飞升，二是山君不靠谱，差点让白露走火入魔，也趁此机会帮他恢复恢复。

是以最好多跑些地方。

“都可以，二哥想去哪里？”白露笑眯眯。

二郎：“……”

不建议都可以。

“往东走吧，山君曾去过，我们也熟悉些。”

出来有些时日，阿冉的事情山君也想法子告诉他了，他想去郸城转转，顺便查查他们二人离开前还未捋清楚的东西。

“好呀，需要提前准备什么东西吗？”

“不需要。”

……

“你飞升的时候是不是有人给你开后门，凡人竟然也能伤你？”

二郎将玉瓶内的药膏抠出一大坨，仔仔细细给白露的脸上涂了厚厚一层。

清俊的少年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忘了自己还能套盾。”

他身旁有个四五岁的幼童，紧紧揪着白露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哥..哥，对不起，嗝，真的对……对不起……”

“闭嘴！”

二郎嫌他声音太大，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句。

外面还有正在搜寻的妖族，这小孩开口说话纯属添乱。

白露摸摸幼童的头，“乖，等外面的人走了我们再出去。”

“没人怪你，捂紧嘴巴别出声！”二郎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还特意呲了呲牙。

幼童有些害怕，但仍然舍不得手中的衣角，思索半晌，选择松开其中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白露噗呲笑出声，“二哥别吓他。”

“吓一下就老实了，省得添乱。”

外面的妖族又不是吃素的，万一暴露了还得想办法逃命。

这里凡人和妖族勾结，凡人将外地人坑蒙拐骗至山中成为妖族的食物，妖族再许以些稀奇物件，供凡人换成金银财宝，成了几十年稳定的产业。

二人正是看出些端倪，出手救下了这个孩子，却被设法赶入山中，被妖族继续追杀。

长期吃人令他们力量强大，加之修炼的歪门邪道，二人对上本就吃力，再加上一个小孩，安稳逃出的可能性并不大，不如原地休整一会儿，找合适的时机。

山洞中有些气闷，小孩捂自己捂得有些太实在，白露瞧着他有翻白眼的趋势，赶紧拉开他的手。

“捂这么紧？你不要命啦？？”

小孩眨巴眨巴泪意未散的湿润眼睛，意识到自己被允许说话后，轻轻地猛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小声说：“我不能连累你们。”

白露哭笑不得，“动作和声音轻一点，不被他们发现就好了。”

二郎斜眼一瞥，“小孩，知道你们这儿怎么回事吗？”

“阿奶说山神要徒弟，每年都要，在我们镇上选的。”

二郎故意吁一声，“现在你知道了，不是山神要徒弟，是妖怪要吃你。”

小孩是这次被选中的食物，听见二郎这样说，又蓄了两汪眼泪。

他两只手又重新揪着白露的衣角，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哥哥，我不想被妖怪吃，今年地里种不出粮食，村里人说当山神的徒弟能每个月发一吊钱，我想让阿奶吃饱饭才报名的，我不能被妖怪吃，我要给阿奶挣钱。”

二郎有些惊异，这小孩年纪不大，说话挺像样子，跟个小大人一样。

白露心疼坏了，蹲下来把小孩抱怀里哄，“别怕，哥哥们一会就带你回家。”

小孩眼泪直接流下来，“有没有其他收徒弟的山神，给钱的，我想给阿奶挣钱，我如果回家就挣不了这么多钱了。”

他算学是蹲在村塾的窗户根底下学的，阿奶花钱很节省，买够下一茬粮食收割前的口粮需要一两，留一两平时用，他知道如果一个月有一吊钱，一年就能攒下一两，攒五年就能在镇上买一处够阿奶住的小院子，到时候把田地租给村里人，他也差不多学到了一点本领，就可以回来，在镇上找一份活计，能供养着阿奶享福了。

他知道自己有一个聪明的脑袋瓜，村塾的先生教的东西，很多他听一遍就会了，他一定能找到一份好活计，工钱高高的，给阿奶养的胖胖的。

他刚刚以有限的人生经历给自己安排好一个光明的未来。

“没有这样的山神的，倒是有修仙的，也是满世界收徒弟，每个月给点生活费，只是那样的话，你想供养阿奶会很困难。”

他修炼的精力会至少被分掉一大半，和同门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甚至会被一些德行有暇的人取笑，日子会越过越苦。

二郎破天荒摸摸小孩的头，“我们可以帮你想办法。”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出去。

外面搜查的妖族没有发现什么，渐渐朝其他地方散去，二郎和白露对视一眼，一人抄起武器就是冲，一人一手抱孩子，一手给疯狂套盾，如流星般冲出群山。

山中云霭雾气蒙蒙，因气流在原地旋转，晶莹细小的水珠将阳光折射出五彩斑斓，霞光如披风一样，在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身后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