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东边的窗户透了一丝进来,直直地照射在了仓央嘉措的脸上。他不禁皱了皱眉,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准备起床下楼用早膳。
正要起身,余光突然瞥到一抹别样的身影。原来卓玛昨夜趴在床边睡着了,因此今天仓央嘉措才能看见。
他掐了掐自己的脸蛋,痛感立马袭来,确认了此刻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的,消失了一年多的达瓦卓玛又神奇地出现在这里。这一次他不再因梦醒而失落,因为日思夜想的女子就在眼前。
轻手轻脚穿戴整齐,仓央嘉措并没有第一时间传唤阿旺仁钦入内伺候,而是静静地看着卓玛。
太阳继续爬升,刺眼的光芒照射到卓玛清秀的脸庞上。仓央嘉措急忙伸手去挡,想要让她继续睡一会儿。害怕地板太凉,又鬼使神差地将她抱了起来。
将卓玛放到床上,仓央嘉措还没来得及抽身,察觉到异样的卓玛却睁开了双眼。一时间四目相对,氤氲的檀香,男上女下的暧昧姿势,仓央嘉措宠溺而深情的目光,一时竟让卓玛心跳加速,双颊绯红。
虽说她谈过一个男友,到底是发乎情,止乎礼。活了二十多年,从未与任何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
不仅卓玛不知所措,仓央嘉措亦怦然心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晕开,似汩汩流淌的山泉,又似灼热燃烧的太阳。
“那个……我还是不睡了吧!”卓玛娇羞地开口。
两个年轻的、炙热的灵魂碰撞在一起,从而产生了无法言说的悸动。但是碍于内心的阻碍,又显得无所适从。仓央嘉措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站立在一旁。
达瓦卓玛也趁势下了床,略带着一丝忸怩姿态。
“何时回来的?”,仓央嘉措看向她,有些不好意思。
没听见回答,反倒看见对方重重地连打了几个喷嚏,他语气里带着着急和心疼:“春寒料峭的季节里头就睡在了这冰块般的地板上,得了风寒可怎么好!到底都是我的错,不该喝酒!”
卓玛说是五日前到的拉萨,昨夜是有事要与他商量,因此就上山来了。不过不巧,来的时候他喝醉睡着了。怕他半夜需要人照顾,所以就留了下来。
仓央嘉措询问了她的近况,她便将这一段时间的遭遇都一一告知。卓玛请求仓央嘉措,希望他能让琼结的戏团在布达拉宫演出。虽然桑结嘉措大权总揽,但这点小事不会过问。
阿旺仁钦正打算叫醒仓央嘉措,门却从内打开了。出来的除了他的佛爷,还有消失良久的达瓦卓玛。阿旺仁钦震惊不已:“卓玛……你怎的在此?”
卓玛便将昨夜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又对阿旺仁钦道:“替我向你阿爸问好,感谢他对仓央嘉措的照顾。”
阿旺仁钦向卓玛表示感谢,同时请她与六世□□仓央嘉措下楼用餐。
用过早膳,仓央嘉措先去措钦大殿做早课,接着往雪村挑选诞辰演出的戏团。卓玛准备回家一趟,便与仓央嘉措分开。
由于演出的队伍已经内定,因此海选只是走个过场。喧闹了半日后,仓央嘉措终于可以离开雪村了。在选拔的尾声,仓央嘉措宣布了早已内定的琼结戏团。
在卓玛离开布达拉宫后,仓央嘉措的心思早已飞离,在整个浩大喧闹的选拔过程中显得心不在焉。
用过午饭,仓央嘉措盘腿而坐。每日的入定修行是必不可少的,这是作为一个佛教徒的必要修炼。坐定,闭目,均匀呼吸,然后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入定后,仓央嘉措脑海里出现的是卓玛那明媚的笑脸。他不禁脱口而出:
在拉萨拥挤的人群里,
琼结人的样貌最出众。
要来我这的情人呀,
就是一位琼结人!
打坐时辰结束,仓央嘉措却文思泉涌,再也抑制不住写作的念头,于是提笔就写:
初三的月亮发白,
它已尽了发白的力,
请你发个誓
就像十五日的也月色那样圆。
印度东方的孔雀,
工布谷底的鹦鹉,
虽出生处各不相同,
但终会在拉萨相聚。
是的呢,虽然他和她不是亲生姐弟,来处也不相同。不过上天是眷顾他的,到底他们殊途同归,最终在拉萨重逢。想到这一点,仓央嘉措心里竟觉得欣慰了不少。
达瓦卓玛回到阔别‘一年’的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管家罗桑。由于卓玛忽然失踪,并且杳无音讯。仓央嘉措只得遣散了家仆,烧毁了农奴们的卖身文书,又赠予了若干银元,使得他们恢复自由之身。
管家罗桑大叔年过半百,无儿无女,是个老实本分又颇有才干的管家能手。罗桑将卓玛和仓央嘉措视作亲人,因此坚决要留守在这里。
罗桑觉得卓玛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所以他要替二人守着这个宅子。仓央嘉措何尝不是抱着希望,他也相信卓玛会回家。所以他同意了罗桑的请求,并且每个月都送去生活费,以满足生活之需。
回到卧室,到处一尘不染,显然罗桑每天都会打扫。卓玛将仓央嘉措的诗稿叠好,研墨开始整理稿子。抄录到一半的时候,罗桑端了一碗青稞面条进来。
日头升到正上方,已经是正午了。青稞面里放了一些卓玛爱吃的菌菇,还有一颗荷包蛋以及牦牛肉片。罗桑提醒卓玛先用餐,再继续抄录。卓玛微笑着接过碗,开始动筷子。罗桑大叔默默退出房间,又将门轻轻关上。
尝了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卓玛暗叹罗桑大叔的厨艺精湛,面条煮得恰如其分,火候甚佳。吃着熟悉的面食,抄录着六世□□的诗歌,卓玛觉得心里很暖。
入夜时分,仓央嘉措来了。彼时卓玛练字疲劳,闭眼趴在榻上小憩。与罗桑大叔简单的问候过后,仓央嘉措便来卧室寻卓玛。
此前卓玛表示喜欢仓央嘉措所写的诗歌,希望能收集起来。仓央嘉措没有拒绝,因此这一次就把近日所写的诗稿带来了。
轻叩木门,里面的人没有回应。仓央嘉措有些疑惑,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拉起精致的布帘,就看见穿着单薄的卓玛趴着睡着了。
仓央嘉措在衣柜里一阵翻找,总算是寻着了一件绒毛大氅,小心翼翼地给卓玛盖上。目光落在了案几上的字帖,那是卓玛临摹的藏语帖子。
轻轻抽出字帖,逐张逐字看了一遍,不禁莞尔一笑:“这字倒是进益了!”
把字帖放回了案上,又将墨和笔往旁边挪了挪。本想将卓玛抱到床上,又怕吵醒了她。索性就坐到了她对面,拿起桌上的书翻看起来。
仓央嘉措正好奇这书没有名录,翻看之后才知是自己的诗。原来她把自己往日所写的诗都抄录起来了,还集成一本书。仓央嘉措翻看起来,不禁回忆起从前。
诗可传情,亦可达意。不知卓玛看到自己写的这些诗,心里作何感想。不禁向对面的人投去了目光,陷入了沉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诗包含了对她的情意。此前他化作浪子宕桑汪波,流连于央金酒馆。世人都以为他与于琼卓嘎有私情,实则什么都没有。
那段时间恰好卓玛失踪,他开始明白了一些东西。他写了几首诗,将自己的心情全都寄托在上面了。
不久之后,他与于琼卓嘎的事情被第巴知晓了。桑结嘉措骂了他一顿,又以雷霆之怒将于琼卓嘎残忍地杀害了。从此,他再也没去过央金酒馆。
他恨桑结嘉措,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虽是□□,到底没有实权。桑结嘉措主宰了他的人生,更别提恋爱了。
是啊,他现在是黄教徒。黄教徒是不能亲近女子的,更别说成婚生子了。每一段爱情还没有开花结果,就被无情地摧毁了。
如今,他无论如何都要克制和隐藏对卓玛的心思。不能让任何人发觉了,尤其是桑结嘉措。不能再让任何一个美好的事情,美丽的女子香消玉殒。
仓央嘉措的心狠狠地颤动了,缓缓地合上了诗集。慢慢走到了卓玛身旁,对着女子那白皙而清透的脸颊深情地亲吻了一下。就让他再放纵一回,以后便深埋这份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