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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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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祸世后第一万零一年,魏舒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情。

“喔喔喔喔我草啊啊啊啊!”甬道里爆发出宇宙爆炸般的光芒,圈子中间的魏舒被打散、重组、打散、重组,千万亡魂从甬道尽头奔腾呼啸,瞬间身上踩过几万匹草泥马。

足足持续了一炷香,

魏舒看着手里的血红珠子,“刚刚怎么回事?”

*

万年前人、神、妖三族混居,后来神飞升上界,大陆上只剩人、妖、以及一心想成神的人,后者被称为修士。天清地浊,神灵谷盈,天地清气三分,一分化妖,一分化人,想成大能飞升者就得抢夺清气,是以人、妖、修士混战八百年,最终触怒天地仁,裂天陷地,妖和修士不知所踪,被群山环绕的中州大地终成所谓“人间”。

可好景不长,没有神和妖,就有人想成神,想成人上人。天塌地陷没有给人族带来和平,万年间中州战火纷飞,分分合合,生生黎民蒸蒸苍生在红尘中滚来覆去,更多人想做人上人、神中神。

好在人间有正道,人间有光芒!大雍元帝司马无咎率奇兵平四海三洲,结束前朝后三百年战乱,但是百姓安居乐业不过十载四境又有异动。

有话说的好,乱世出英雄,盛世出狗熊。

出生在乱世末年,成长在盛世宫廷的魏舒就是不折不扣的狗熊装英雄。

魏舒其人,字无明,身世众说纷纭,城南画本馆里林林总总二三十个版本,官方版本是开国大将军魏川遗孤。他老子命不好,在元帝登基前一命呜呼,留下这么个小娃娃,元帝自是视如己出锦衣玉食地供着。

但不知为何,魏舒七岁那年突然被赶到北大营,又匆匆忙忙地袭了爵,是以大雍开国第一位获封的王侯是个七岁小儿,不仅如此,众人皆知北大营是京城的马橛子,看着重要但在太平盛世就是一群马夫,一个不受宠的大皇子、一个被赶出京城的永安侯,就是马橛子的首席弼马温。

京城风云变幻莫测,大雍开国十五年,大皇子被急招进京又锒铛入狱,元帝痴迷丹道不问世事,那年天下大旱又大涝,四境黎民百姓苦不堪言,平静了十五年的北境突然发现西域沙匪的踪迹,之后便是不断侵扰、夺城,短短几个月直逼京城。

死到临头众人才发现,十五年前为大雍打下江山的武将死的死、伤的伤,没死没伤的遁走山野再不出仕,整个大雍找不出一个能用的武将。

那夜,一瘦弱少年入宫,太和殿的灯明了一夜。清晨,灯熄了,一队玄甲重剑骑兵从京城北蜿蜒向北境去。八年前被赶出京城的少年西北一战收复六城,战无不胜,狠狠震慑了各地想反了的贼子。

只有玄甲军首领魏舒知道,自己这仗打得太玄,什么北漠五虎,长枪一出都嘎了,什么塞能大将军,寒霜剑还没沾血就被吓得逃回沙漠深处。大雍没有能打仗的将军,北境也没有能成气候的反贼,可谓驴唇对上马嘴,登对!

大军班师回朝,元帝也燃尽了命里的灯油,急匆匆召见了这位少年将军便一命呜呼,中州的江山落到大皇子司马符手里,魏舒领三军都统、玄甲将首、丹书铁券,呈皇命浩浩荡荡地往南疆平叛去。

只是不知怎的,从南疆回来的魏帅像换了一个人,避人不见,脾气古怪,接了召头也不回往西北扎,神龙见首不见尾,众人都说魏帅疯了,也有传言魏帅有隐疾缠身,不论如何魏帅在大雍江山稳固,少年将军的折子戏继续在京城南楼唱着,魏将军英雄救美的话本继续在怀春少女间传阅(当然也有少男),直到那件事发生,人们发现年不过二十三的魏舒已经彻底成了怪物。

*

顺着甬道出来便接到参商密信,十几只玄隼盘旋在头顶,一封接一封,白花花的信纸上的内容让魏侯窒息,看到最后手竟颤抖起来,宁愿白纸黑字不知所云。

瘦了一圈的永定侯顾不得修整,“全队人马跟我走!”,带着副将和一队玄甲军夙兴夜寐奔赴西北。

魏舒赶到时,整座城烧成了焦炭。

“这味道!”土里擭了肉泥浇上麻油,一场大火,什么都没了。

“找活的。”

玄甲军踏着焦骨进城,谁也不曾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

“裴肃你做了什么!”一记重拳下去,跪着的那人满嘴血沫子,趴在地上起不来。

“大帅,我奉诏行事,做不做都是死!”地上的人是金城卫参事、裴家这一代的独子,裴肃。

魏舒接过黄诏,若非仔细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是假的。”

“什么是假的?!”裴肃夺过黄诏,若是假诏书性质就大大不同,金城卫屠城十六座,杀了三万人,竟然因为一张废纸!“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哈哈哈——我裴家惹了谁要被戕害至此!被戕害至此——”

“都出去吧。”魏舒觉得头痛欲裂,他接到参商传信北境有变,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斥候报告北境十六城无一幸免,如此大规模屠城到底是谁?北境是大雍的门户,如今门户不在,进入大雍如入无人之境。

“小舒!”一老者风尘仆仆走进帐内,是魏舒的老师,当今宰相祝翁耜。

“祝老,学生来晚了,我该死!”见了祝翁耜魏舒终是忍不住,边塞十六城的火燃尽了北方三百年积蓄,他魏舒小命不足惜,三万冤魂却无处伸,更别说被连累的玄甲军士。魏舒从接过玄甲军虎符起,就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但兴亡百姓苦,这些人也是爹娘的儿女。两年前,魏舒带领玄甲三战三降沙匪,一举收复北境六城,打通西北的沟通要道。眼看大厦将起,眼看大厦倾倒。只是没想到竟如此惨烈,边塞已经是连绵的焦土。魏舒叹了口气,后背的刀伤已有些溃烂,刻骨钻心地疼。

“舒儿,北境太平二十载,五年前你打通商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祝翁耜道,“你要说的我知道,此事尘埃落定,不必担心。”摆了摆手,登车南去。

*

是夜,玄甲军内灯火通明,所有人在等待一人下最后的决心。

“将士们,在外多年,你们都想老婆孩子,今夜玄甲军解散,都回家吧。”下面一阵骚动,魏舒让众人安静,“每人找李岳领十金,家里有老母、孩子的多领五金。”

“大帅!玄甲军南征北战为国为民怎容别人扣屎盆子?”“是啊!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反了他司马氏,杀回圣京为北境的百姓报仇!”“杀回圣京报仇!”“为北境百姓报仇!”

魏舒默然,“这十金只今天有,今日之后没有玄甲军,谁反,谁死。”他洞若观火,最是知道如何瓦解军心。

李岳是魏舒亲卫,跟着魏舒十多年了,看着昔日战友以后路人不识,心里不是滋味,“兄弟们把钱分了,以后各走各的阳关道!”汉子们眼眶湿润,魏舒进了营帐不忍。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

予子行役,夙夜无已。

上慎旃哉,犹来无止!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

予季行役,夙夜无寐。

上慎旃哉,犹来无弃!

陟彼冈兮,瞻望兄兮。

予弟行役,夙夜必偕。

上慎旃哉,犹来无死!”

军中久不唱战歌,呜咽的曲调在戈壁回荡,唱着唱着有人哭起来,魏舒一人坐在案前看北境的舆图。

“大帅,”李岳进来,“都安置好了。”“你也走吧。”魏舒手指摩挲着被一剑斩碎的玄甲军印。

“你知道我怎么也不会走的!魏舒,你早就计划好去认罪是也不是?”李岳心急如焚,“你若赶我走,我就打晕了把你带到南疆去。”

魏舒无语地看着他,“此事绝不简单,你不可留在这里,去南边等我。”

“得嘞!”这么多年魏舒就是李岳的主心骨,只要魏舒一声令下,什么杀人放火抢劫强*他也做,虽然好几次被事主哀叹“愚忠!李岳你这是愚忠啊!”,但他仍然要做魏舒最趁手的刀,别人谁都不能和他抢。魏舒知道他的尿性,所以下达的命令简单直接,“去南边等我”“去墙角站着”“杀那个大胡子的,其他人头不要”云云,是夜李岳就谨遵大帅令夜奔南疆。

*

翌日,魏舒在营外等圣京来使。

昨夜不备,裴肃竟然自缢死了,今早发现时黄诏也不翼而飞,使裴肃的死疑点重重。京城使没等到,马车上下来一个小黄门,“魏帅,中常侍大人让我将此信交给你。大人说您看了这信会明白的。”

魏舒看那信,字迹再熟悉不过,

“固守山河志未休,城头夜雨洗吴钩。小楼独饮听风啸,畜甲藏锋待寇仇。大漠霜天烽火近,过江铁骑踏寒流。”

是祝老亲笔!

是夜,营内火光四起,连远在黑水城的人都能看到西北方又燃起滔天的火光。无人注意到夜色下一人一马出了关,向固城奔袭去。

黑水县府衙内,传来丝竹靡靡之音。一只玉手懒散地摆弄着一柄象牙扇子,小黄门神色匆匆附耳:“魏帅往固城去了。”执扇人毫不以为意,幽幽说到:

“从此没有少年将军,只有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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