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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脓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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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舒抱着那孩子进了寨子里最高的竹楼,檐上一匾,上书「千江同皎」。

红衣人未让魏舒将那脚奴放下,就着他的臂弯,手指探向那孩子的颈窝。刚刚触碰便收了手,神色复杂地看着魏舒。

“他中了蛊。”红衣人神色复杂地看着魏舒,“必死无疑。”

魏舒掂了掂怀里轻得像小猫一样的孩童,“真的没有救了吗?”

“没救了,你也是。”红衣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也没救了?

“这孩子一个时辰前就毒发死了,体内的蛊虫在找下一个宿主。”红衣人解释道。

这么一说,魏舒才注意到自己抱着脚奴的手指见隐隐发紫,有东西顺着血脉游走,自己习武的原因,这股力量游走得如此之快,一息间遍布全身。魏舒对这孩子虽然有疑虑,但还是抱着他走了这么远山路,只是没想到这毒一开始就是冲着他的。

“我何时会死?”魏舒问道。

“等这孩子被吃空了,你就会毒发,一炷香。”红衣人了无所谓,生离死别见得多了。

魏舒笑了,“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也好啊!提提士气也好!这一趟真他爹的倒霉,就是不知道祝老和老邓知道自己死了会如何?”魏舒自嘲地笑笑,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早晚要做皇权倾轧下的泥,只是没想到以这种方式死去,也是遗憾。

魏舒抱着脚奴出了屋子,坐在台阶上。

“你为何还抱着他?”红衣人很惊讶魏舒还抱着这孩子,“他已经死了,是活死人。”

“他有心跳、有呼吸、有温度,地上冷。”魏舒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孩童,难以想象他之前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副将来寻他,

“别过来!”魏舒喝住他们,“我死后,取下虎符交给李岳,是否发丧由他决定。”自己阵亡的消息定会引起西南局势震动,何时发丧如何发丧,李岳如果能好好利用,不愁找不到一举歼灭南关王的突破口。

副将看到这情形心中有了大概,七尺男儿纷纷卸了甲单膝跪地,送十七岁名满天下的杀神最后一程。

怀里的孩子彻底没了气息,瞬间干瘪下去,像一张被掏空了的人皮。魏舒把他轻轻放到地上,等待自己的命运。

红衣人默然,走上去扯起魏舒,“嘶——”一言不说割破了手腕。

“你做什么?”“别动!”

暗红的血从伤口渗出,又在自己腕上划了一刀,血顺着白皙的手腕滴落在地,空气中瞬间充斥异香。魏舒体内的东西似乎被这气味吸引,从魏舒伤口涌出丝丝缕缕黑色的液体,红衣人用陶罐接着,直到流出的血液再次变得鲜红,才用纱布裹了伤口。魏舒大量失血后仰,红衣人拦腰接住交给副将,“没事了,扶他去休息。”副将来不及道谢,背着魏舒到一处歇下。

等魏舒离开,红衣人蹲在地上仔细研究那一坨黑色的粘液。

“呵,原来如此。”

*

再醒来已经傍晚,一起来身上酸痛,像被抽筋拔骨一般。副将上前搀扶,魏舒摆摆手,

“孙渊,军中情况如何?”一旁副将是魏舒一手带起来的,和李岳自小拜把子兄弟,看魏舒醒了才松了口气,“刚收到信,李岳将军擒了一个落跑的小贼,军中一切如常。我去给大帅拿些吃的!”魏舒点点头,在房内活动筋骨。

“笃笃——”魏舒纳闷孙渊这么快回来,开门看到的人意想不到。

一身月白新袍残留着皂角的气味,刚沐浴过的头发随意披散,发尾红线束了,睫毛上还有潮湿的水汽。“是你啊!”

“感觉如何?可还有不适?”那人脱了红衣穿白衣,语气也和善许多。

“没什么感觉,睡了许久,有些无力。”魏舒不习惯这人突如其来的关心,总觉得此人态度转变非常,“对了,多谢你救我,总之,多谢!”不知为何,在京城说惯了场面话的魏舒此时有些局促,只好微微躬身施礼。

微凉的手托住魏舒,“这里不是中州,我们衣祈人不讲这些繁文缛节。”

躬身三分,这是魏舒从小便学会的,那人说不用。

魏舒眼神闪烁看向门外,入夜,寨子里家家户户在门口点灯,竹影深深,风还有一丝凉意,夹杂了饭菜香吹到魏舒的肚子里。

“咕——”腹中君不合时宜地抗议。

门外人低头一笑,越过魏舒将手里的食盒放卧榻的小几上。打开,油焖竹笋、清炒时蔬、鳜鱼炖豆腐、糖醋小排、还有一碗粳米粥。魏舒不知有多久没吃过像样的饭菜,还没开春就到了这种鬼地方,玄甲军三天饿两顿,有事还得靠自己打些山货果腹,混了随手摘来的野菜就是一餐。

“特意没放辣子。”南疆喜食辛辣,可见是他特意吩咐的。

魏舒心里还有许多话要问他,但那人不由分说拉着魏舒坐下。“尝尝这鱼如何?”夹了一块嫩鱼肉放魏舒碗里。

少年将军面上一热,“我自己,我自己来就好。”

那人似是没看到魏舒的窘迫,乐此不疲往碗里夹菜。那人夹什么,魏舒吃什么,魏舒吃什么,那人继续夹什么。魏舒埋头扒饭给那人一个圆润的脑壳,“呵”,那人嗤笑,

“小魏侯真是——肚量宽厚啊。”似是很开心,一双墨色的眸子亮亮的。魏舒借着烛火看他,层层白色深衣用黑色绦子系了,松松垮垮地环着精瘦的腰,绦子上一块玉玦银链系了垂到脚面。鼻梁上银质镂空覆面精巧纤薄。那人察觉魏舒的目光,抬头一笑,“小魏侯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魏舒想起可疑的山匪和那孩子,“山匪似乎认识此地。”

“哦?”魏舒语气中的深信不疑让那人颇为意外,“何以见得?”

“谷内地势复杂,像是有什么阵法刻意避免外人闯入,那群人轻而易举的进来,又放火烧寨,此外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魏舒直勾勾地看着他,不想错过后者一丁点的表情变化,琥珀色的瞳孔在烛光下明灭变换,上扬的眼位透露出志在必得的意气,殷红的唇瓣轻抿,倒有些近妖的野性,就差把怀疑山匪与面前这人有勾结写在脸上。

“小魏侯不如直接问我与他们的关系。”那人话里有埋怨,“侯爷,你是先帝亲封的三军都统,总领天下兵马。如今跑到这贫瘠之地不只是为了剿匪罢?”那人起身,看着窗外的黑压压的崇山峻岭,也在试探魏舒,只是更直白。

魏舒心中一惊,此人的话让魏舒摸不着思绪。“不错,我所来不只剿匪。”魏舒无甚隐瞒。

“他们不是我们的人,至于为何对此地十分熟悉,我也不知。”那人看着魏舒的眼睛不像有假,“你若怀疑我,不怕我在饭菜里给你下毒?”

“啊?”魏舒被突如其来的反问问住了,“你不会。”

“为何?”

“你救了我,就不会害我。”魏舒笃定。“而且我收到的情报没有提及这些,我就默认你没有。更何况,如果昨日的山匪与南关王真有勾结,你这寨子也凶多吉少了。”魏舒半开玩笑半威胁。

“哈哈哈——”那人笑得身体乱颤。魏舒知道大医者的毛病,就是不允许自己救活的人轻易去死。

那人笑完了,拿出一个陶罐放到魏舒面前,“你体内就是这东西。”

陶罐里黑色粘液蠕动,魏舒想起那孩子最后变成一张人皮,不免觉得恶心。参商虽然对南疆蛊毒提及只言片语,但无人见过,更遑论经历。“此为何物?”

“这东西原本叫脓蛊,是蛊也不是蛊,与其说是未长大的蛊,不如说是半成品。”那人乜了一眼陶罐里的东西。

“半成品?你是说有人刻意炮制!”

“正解。至于山匪,天盛朝末年,西南大乱,南疆物产富饶又容易藏匿,是豺狼虎豹眼里的羔羊。”

事情的凶险超出了魏舒的想象,区区半成品顷刻间就能要人性命,若是做出成品天下人危矣!

“魏侯,能做出这种东西的,绝非寻常山匪啊。”那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二人陷入沉默,那人的话没错,如果南关王与这‘半成品’有关,就要找到不伤害西南百姓的两全其美之法。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还有,为何你能克制蛊毒?”

那人转身,居高临下看着魏舒,一双凤眸笑意深深,“巫祈,衣祈山第三百一十三代族长。至于后一个问题——

保密!”

是夜,魏舒与副将清点兵马,准备翌日一早离开衣祈山谷。千江楼上一人负手看着谷内灯火渐息,一夜未眠。

*

翌日,魏舒一行人准备离开,将士们手里被塞满了乡亲们送的山货。这些时日魏舒手下帮助他们修缮房屋、平整路面。虽然说到底山匪之祸是魏舒带来的,但山民淳朴,对魏舒“救”了他们的族长大人,又留下善后感激不已。连魏舒身上也挂了几串辣椒、笋子干。

魏舒和衣祈族人告别,看着千江楼门窗紧闭,想着许是这人还未起,正欲离去,门却开了。

一身素衣,一顶斗笠,胸前搭了药囊,手里还提着一对熏鳜鱼,不是那人是谁?

“正要去寻你。”那人晃了晃手里的鱼。

“你这是,要出门?”魏舒从未见过这人如此打扮,颇为新奇。

“随你一同去,一来探查蛊毒来源,这蛊毒说到底和我族有关,二来可以避免无谓的死伤。”二人心知肚明,魏舒中毒不是意外,想必制蛊之人已经想方设法靠近玄甲军了。“怎么,军中无好马?”竹笠下双眸笑意盈盈地看着魏舒。

“好马何足惜?有你在,万事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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