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客栈的天花板,魏舒有种被人坑了的感觉。
“嘶——”白徵捂着脑袋坐起。
“你,你怎么在这?”魏舒一惊。
白徵似乎没有睡好,惺忪睡眼呆呆地看着魏舒。
”这你得问他。“
顺着白徵眼神,一绿衣男子被绑在椅子上。
“绿邪公子?”魏舒看着绑得眼花缭乱的绳子,“阿难,我们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昨天他帮了我们。”
“帮?”白徵冷哼一声,
正好椅子上那人哼哼唧唧要醒,“我操,哪个活腻了敢打老子?”一睁眼便看见两人像赏玩猴子一样看着自己。
“白徵我操你大爷!”绿衣男子像条蛇一样扭动身子,但无论怎样挣扎绳子纹丝未动。魏舒也看出来这绳子或者说捆绑的手法有玄机。
“这叫缚妖绳,”察觉魏舒疑惑,白徵解释道,又拿着魏舒的手绕到椅子后,拉了其中一根绳子,椅子上的男子疼的吱哇乱叫。
“缚妖绳,那么他,他是”,魏舒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丽,还有意思柔弱惹人怜的男子,忽然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难怪。”
“不仅如此”,白徵看魏舒很开心,从那男子身上抽出一把折扇,“阿舒,如此,可想起来了?”
魏舒看着手摇折扇笑得妖冶明亮的人,不知为何就算身处异域不知前路也觉得心满意足。
“若浮生?”
“诶!”绿意男子心急口快,说完才发觉露馅了。
“没想到真的是你!”魏舒在白徵取若浮生血时就觉得不对劲,兜兜转转原来是灯下黑啊。
“既然认出我了,还不快点地给本座松绑!”索性暴露了若浮生也不装,还是那个无素质无修养无口德的三无人员。
魏舒笑着看白徵,“遵命遵命。”白徵绕到后面,重获自由的若浮生第一件事就是给身后的白徵一掌,白徵打开扇子,一股强劲的罡风差点把屋顶掀飞。
“别打了,”魏舒看着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两个人头疼不已,但没有一人听他的,乒里乓啷引得楼下食客纷纷抬头看。
“我说,住手!”魏舒的好脾气好修养被压了又压,抽出寒霜剑横在两人之间。
寒霜剑意肃杀,冷光闪过,倒是让二人冷静下来。
“究竟怎么回事?你,还有你,从实交代。”
若浮生从白徵手中抽出折扇,“拿来吧你,”大马金刀往榻上一坐,“现在的小朋友真不懂尊老爱幼。”
“昨夜他想把我们迷倒,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倒地不起了。”白徵面无表情,倒是魏舒羞赧地想找个缝钻进去,“后来我和他打起来,再后来,咳,我不放心你自己待着,就……”白徵心虚地看着魏舒,后者没想到竟然连这些也交代出来。
“哈哈哈,”始作俑者躲在扇子后面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魏舒不确定白徵何时看出的。
“出了西昌我就知道他是妖,按兵不动看他想干什么,没想到差点让你受伤。”
“我这不好好的么?”魏舒笑着安抚白徵。
若浮生看着面前有来有往的两个小朋友,“喂,有没有人管管我啊,不问问我是什么妖么?”
“管你是什么,打死算了。”说着举起拳头,
“诶诶诶别啊,打死我你们怎么去壑都?”
紧急停手,魏舒和白衣祈抱着胳膊等若浮生自己招认。
“我的真身呢,也不瞒你们,咳咳,上古大妖,杪杪。”
“喵喵?”魏舒怀疑自己的听力,
“我就说年轻人要多读书!”若浮生打开折扇给魏舒脑袋来了一下,一旁那位刚按下去的杀意又翻涌起来,若浮生只好举起双手投降。
“杪杪是句芒坐下神兽,天地春风所化。”白徵在一旁解释。
“对了,”若浮生咂吧口热茶,“怎么,看到我这种万年大妖的机会课不多,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幸运?”
“切”,二人都一脸不屑。
那人醒了醒神,悠哉哉倒了盏茶,坐下慢悠悠道:“绿邪,即是若浮生,若浮生,即是绿邪。就这么回事。”那人呷口热茶,“至于昨晚,真时亦作幻,幻时亦是真。”魏舒被他绕晕了,许不开口的白徵道:“是幻蛊?”“正解,但不全是,昨日的事真实发生了,而且在流光阁这样的事每天都发生,但其中什么是假的,连我也分不清了。”
“那巫祈奴到底是真是假?”白徵痛苦地紧握双拳。“是真的,不过发生在三年前。”若浮生挥扇,整间客栈如黄沙般消散,三人站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举目四望,什么人也见不到。
“这里已经荒了三年,但每夜都会有一群人像以前那样涌进流光阁,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琉光浮世三千象,花雨沾衣笑是痴。他们不是假的。”若浮生眼底绿意幽深。
原来琉光城在三年前的一阵龙卷风中彻底消失,但周边的人们被幻蛊所骗,每夜仍到这里寻欢作乐。
“你早就看出来了,对吗?”若浮生微笑着问,“是”,那人颔首。
只有魏舒一头雾水,“看出什么?”若浮生摇着看着寥无人烟的大漠,幽幽说道:”他早就看出我不是人族,所以那日才以我的血突破禁制。”那日,他们被困在幻阵中,白徵执意用若浮生的血画符,已经看出幻阵是若浮生设的。
“你有意引导我们,为何设幻阵?”白徵问出心中所想。
“如果不破那个幻阵,想必此时你们已经到壑都了。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谁把你唤醒的?”魏舒半信半疑道,“为何不指明道路反而用幻阵?”
“天生万物,各有缘法,我尽可能不触碰太多因果,否则秩序颠倒,世间会陷入永世的混乱。”若浮生将手中折扇递给魏舒。
“我本来呢在句芒座下掌管春风好好的,但被派去解决一件麻烦事,那人,咳,不说了,”若浮生停顿良久,“总之那件事后大妖都死了,我因为魂魄分了一半在彼方世才逃过一劫,万年来陷入沉睡,最近被唤醒是因为因果扇预言。”
“因果扇?”
若浮生一直拿着的那柄扇子原来是上古法器,众神飞升彼方世前将最后的神力灌注其中,在旁人手里就是一柄威力稍大的武器,在若浮生手里可以窥见天地因果。
浑厚妖力注入,三人进入扇中。
血红色的天空日月同现,浮尸千里,饿殍遍地,倒下的人被做成傀儡啃食活人,活生生一副炼狱图景……
“回神!”若浮生两手搭在肩头,把他们从因果幻境中拽出来。
被一股力量推出,眼前的东西太过真实,身临其境的恐惧从没一处毛孔发散出来,“方才这是”,将折扇还给若浮生,扇中的画面挥之不去,魏舒在其中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但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因果就被打断了。“此为因果幻境,我方才说昨夜的事亦真亦假”,若浮生挥扇,黑夜降临,琼楼玉宇,街灯似火,与昨夜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行人,再挥扇,又变回三人身处的荒凉大漠,他在想该怎么给两个小朋友解释,“上万年前,我已经在这方天地消散,而如今的我来自另一方天地,不可过多插手这里的因果,这么说你们能明白么?”
“扇中看到的,就是因果扇预言?”
“不错,众神陨落太久,因果扇只能看到片段。”
“你为何找到我们?”白徵对他颇多怀疑,
“占卜得来的。”
“那为何不一开始就表明身份?”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
魏舒被噎住。
“所以西域采花贼真的是你?”
走在前面的若浮生差点摔了个跟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嗯,是我,如何呢?”
“什么?你怎么这么这么不洁身自好?”魏舒上前,如果眼神能杀人若浮生已经被捅成筛子了。
白徵将魏舒护在身后,“你可别对妖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妖族天生难以克制某些欲望,天性如此。”说这话的人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半妖之身,正经说来也是妖族,他恶狠狠地瞪了若浮生一眼,拉着魏舒走远。
*
三人走了十几日,期间遇险若浮生果然从不插手。魏舒和白徵十分狼狈地追沙匪、斗异兽时,这厮不知从哪变出一张小桌,煎了茶优哉游哉地喝。二人打架回来,这厮嗑着瓜子翘着脚,居高临下地支使二人收拾桌椅。
谁让只有若浮生能带着他们顺利到达壑都呢?
倒是白徵对他始终抱有敌意,“阿舒,妖族天生有劣根性,若浮生有,我亦有,不可走的过近。”这是魏舒第一次听他说与妖族有关的事,魏舒对妖族了解不多,就算有也是上古传说,没有哪本书深入分析过每只妖的性格特点。胡乱点了点头,心思全被那句“我亦有”吸引。
第十五日上,三人终于远远地看见一座海中‘仙山’,说是仙山因为山上房屋错落有致,可以看出曾经的壮美,但是整座岛屿被黑气笼罩,连带山上的重台楼阁也变得狰狞,‘仙山’俨然变成一座‘魔山’。走到西海之滨,眼前的魔山近看很是压抑。壑都就是坐落在西海之滨的海岛。
万年前,壑都是名副其实的仙山,修真人才辈出,盛产珍珠、夜萤石等稀奇宝物,一条堤岸与大陆相连,后来西海之滨发生地动,海水淹没长堤,壑都成为一座孤岛,岛上的天地之气无法与外界沟通,成为妖、恶鬼、被驱逐出大陆的各路牛鬼蛇神的栖身之所。
三人看着横亘在前的西海,海上常年巨浪翻滚,像一锅沸腾的水,脚下浑浊的海水里凶残的银鱼在岸边等着,一旦掉入会被撕碎骨头都不剩,“若浮生,怎么过去?想想办法。若浮生,若浮生?”这人直挺挺地站着,眸子微阖,四肢僵硬,魏舒用眼神询问白徵,后者表示他也不知怎么回事,若浮生就这样站了三四个时辰,夜幕降临没有任何醒转的迹象。两人搭起帐篷,像将他抬到帐篷内,四肢僵硬又很重抬不起来,活像死了很久尸僵了。“今夜我在这里看着他,你去休息。”白徵不由分说地将魏舒推进帐篷。
后半夜有人窸窸窣窣地钻进帐篷,“何人?”“是我,若浮生醒了,又趟地上睡着了。”“哦。”
原本只搭了一个帐篷,两个人躺着略有些挤,白徵九尺身长还漏了一截在帐篷外面。
“阿舒,”那人声音在身后传来,“我怕黑。”。
魏舒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那人靠的紧了一些,“我很怕黑。”
魏舒翻过身,黑暗里那人眼睛亮亮的,“我小时候也怕黑,自己一个人谁在很大的屋子里”,那人在黑暗里安静地听着,“后来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我不在屋子里睡了,在帐篷里睡就不害怕了。”
那人似乎在努力理解“很可怕的事”是什么,“阿舒,你为何想去壑都?”
魏舒对这个问题很惊讶,想了一会儿,道:“我要查明南关王城的真相,忠君之事,忠民之事。”白徵定定地看着他,“你说过,在其位谋其政,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人族的势力范围,已经与你无关了。”魏舒在想白徵这话什么意思,那人道:“你是凡人,你有危险。”
黑暗中一只温凉的大手按在自己手上,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听到那人的担忧魏舒怔然一笑,道:“我还以为怎么了,别忘了我可是‘人屠’,‘杀神’,有我在你们的危险就少一分,再说了,那家伙不是要救世么,多个人多分胜算。”
“可我只是为了救我的族人,我的族人是妖族后人。”还没说完,唇上冰冰凉凉的触感,白徵呆住了。
魏舒也呆住,只觉得睡意沉沉,“快睡吧,天快亮了。”说完鼾声震天。
指尖轻触唇瓣,,
“这是,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