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姿挺拔的站在御前,对着长庆帝行了一礼,道,“阿翁。”
见到来人,长庆帝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了。
宫人也连忙说道,“请郡王安。”
长庆帝挥了挥手,内侍曹恩连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冲着那些宫侍挥手。
宫侍们连忙起身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曹恩便守在了门口。
等宫人走了,燕靖屿倒是放松了一些,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折子,走过去放回了御前。
“阿翁莫要因为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长庆帝看了一眼奏折,坐了回去,伸手揉了揉眉心,“朕只是不想怀疑朕的臣子们,还有朕的那群儿子们。”
可是种种迹象表明,就是跟他们中的某个人有关。
又或许,不是某一个,而是有一群。
甚至这些人还敢刺杀皇长孙。
连射出来的箭上都是淬了毒的,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先前的遇刺就没查到什么,难保不是他们做的。
长庆帝捏了捏眉心。
皇长孙死了,他那些儿子,都是受益的一方。
靖屿的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才两岁。
太子妃与太子青梅竹马,接受不了打击,若不是宫人发现的及时,就用一根白绫就把她自己给吊死了。
后来整日浑浑噩噩的,连孩子都没办法照顾,跪在皇后跟前,自请去道观修行。
小小的孩子,变得不爱说话了,后来便被接到了他的身边。
他是看着孩子从小小的一团长成这般模样的。
说他想越过那些儿子册立靖屿为皇太孙,也并非谣传。
所以他的那些儿子,极有可能会对靖屿下手。
夫余人差点攻破庭州城,庭州节度使陆连云上书请罪。
不是他不罚,而是这其中太过复杂。
他的儿子,还有他的臣子,都有勾结外族的嫌疑。
罚了誓死守卫庭州的主将,岂非是让背后之人的阴谋得逞。陆连云是他信任的人,他若是被拉下来,谁又知道上去的会是谁的人。
让他如何能不烦躁。
比起这个,他的长孙今年也二十有一了,至今还未婚配,婚事一拖再拖,皇后都提过好几次了。
当初崔家女未出生时,他确实有动过心思。
若生女,堪配他孙儿。
只是苏姮说,得让两个孩子互相喜欢,日子才能过得好。
毕竟强行撮合,往后只会做得一对怨偶。
他便没有再提这个事情。
如今那崔九娘倒是对靖屿追得紧,不过靖屿对她却没有那个意思。
不知想到了什么,长庆帝皱眉道,“又不是让你非要娶崔家女,旁家女子呢,你祖母不是拿了许多画像给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不喜欢世家女,普通人家的女子也不是不行,有看中的,纳入府中也未尝不可。”
燕靖屿抿唇没有说话。
长庆帝又道,“知书达理的你不喜欢,舞刀弄棒的也看不上,那个女子,当真就这样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燕靖屿确实摇了摇头,“她……与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纵然旁人万般好,可在孙儿心里,也唯有她一人。”
长庆帝觉得十分奇怪,两年前,靖屿昏迷着被抬了回来,醒来看到自己身在皇宫,模样跟天塌了似的。
还闹着要回庭州,问什么都不说。
过了几日才开口,说要找一个人。
只是派出去的暗卫传回来的消息,让他瞬间心如死灰。
长庆帝也没想到自家孙儿竟然是个痴儿,惦念了人家那么久。
可想到他父母那般,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只是人都死了,他纵然是帝王,也没办法成全他的心意。
难道要一辈子守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怀念过往。
长庆帝继续劝道,“这世间女子何其多,你是皇长孙,更是未来的……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可以?”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在我心里,她不一样。”
这话又饶了回来。
看着孙子坚定的模样,长庆帝也觉得十分的头疼。
一个个的,就没有让他省心的。
虽然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的孙儿如此牵肠挂肚。但长庆帝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更不想知道那女子在他孙儿心中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那样这话题只会没完没了的继续下去。
“忠远侯府的长子救了你,朕会吩咐人赏赐的,行了,你回去吧。”
燕靖屿这才对着长庆帝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曹恩见他出来,连忙弯腰目送他离去,等人走远了,才进屋子里伺候帝王。
没两日,内侍监便带人去了忠远侯府。
这些赏赐,居然还有三份,一份是给陆晔的,他救郡王有功,这个圣人早就跟忠远侯说过了,抓到探子,这功劳忘不了他家的。
还有一份是给忠远侯的,他教子有方。
最后一份是给陆微知的,连带着赏赐来的,还有一份封她为乡君的圣旨。
“给我的?”陆微知听到赏赐还有自己的一份时,差点以为自己露馅了呢。
没想到内侍监笑着说道,“陆乡君,圣人您父母镇守庭州,又拼死护住庭州,才没能让庭州落入夫余人手中,于我朝肯定是有功的,这赏赐,您当得。”
陆微知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阿耶阿娘才给的赏赐,她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呢。
接下了赏赐,她还想着,要不要给阿耶阿娘送过去。
倒是祖母让她把赏赐送到陆家宅邸那边,若是她将来成亲,这些也可以当作她的嫁妆。
陆微知倒是没说什么,听凭祖母安排就是了。
不过这事,自然是写了信回去,告知阿耶阿娘一声的。
忠远侯让人把东西抬到了弟弟家那边,吩咐老仆把东西收下。
虽说得了赏赐,但这几日朝堂氛围都不是很好。
圣人心情尤其的不好,逮谁骂谁,一句话听着不顺耳,那是能把人喷个狗血淋头。
连他也未能幸免。
随着圣人年纪见长,他的脾气其实已经收敛了许多。可今日这一通乱喷,逮谁骂谁,看谁骂谁的模样,让不少老臣,都想起了当初那个年轻时候就脾气暴躁的圣人。
满朝文武,除了站在上首的临淮郡王,连圣人的亲儿子都没能幸免。
能让圣人如此生气的,必定不是小事。
可仔细思索了一下最近的事情,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让圣人如此不满意,突然就发了这么大的火。
下了朝都是战战兢兢的,没人敢交头接耳,生怕被圣人逮到,在被叫回去骂一通。
忠远侯下朝回来,都叮嘱家里最近莫要太过出头,免得惹了圣人不快。
老夫人不解道,“圣人怎么无端发了这么大的火?”
“对于咱们觉得是无端怒火,只怕不知道是谁背地里搞什么动作被圣人知晓了。”
圣人修身养性许多年了,怕是有些人已经忘记了他的手段了。如今只是不爱计较了,不代表可以容许那些人在他背后搞小动作。
这些时日,大家都乖觉的很,生怕行差踏错,惹得圣人不快。
好些原定的宴会,因着这事,也都取消了。
不办宴会是小事,惹怒圣人是大事。
是以最近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
陆微知带着银丹偷偷溜出去了,专挑偏僻的路走。
“八娘,咱们为什么要走这里?”银丹有些不解。
“不走小路,万一遇到了那崔九娘怎么办?你这小身子骨,都不够她一鞭子抽的。”
倒不是怕她,只是闹起来恐怕会很难看,且不说她还是偷摸从府中溜出来的。
她一直记得阿娘的叮嘱,上京到底不比庭州,在大伯家里住着,总不好给他们惹麻烦的。
银丹想了一下,觉得陆微知说得很对。
走了一会儿,银丹又道,“可是八娘,你认识路吗?”
陆微知顿住,看向四周,才发觉不对。
这里是上京,不是她熟知的庭州,捡着小路走了一通,似乎迷路了。
陆微知不信邪,又往旁边的小巷子里转了进去。
转了几圈之后,她觉得不对劲。
一回头才发现,银丹不见了。
巷子两边都是高墙,四周寂静的很,一个人都没有。
陆微知小声喊着银丹的名字,可她也不记得方才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不知道走的是不是原来的路。
巷子空荡荡的,还回荡着她的声音。
有过的地方,总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陆微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从荷包里拿了两块银丹偷偷塞塞进去的点心。
打开包着糕点的油纸,将点心捏碎,一边走,一边顺着墙边撒了下去。
就在点心快撒完的时候,陆微知看到了一道小门。
门半开着,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陆微知有些纠结,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后门。
银丹那丫头若是误闯进去,得罪主人便不好了。
陆微知拍了拍门,只是许久都无人来应。
她便抬脚走了进去。
院子很大,还种了很多的树。
陆微知顺着连廊走了过去,一路走一路看。
她想着,若是看到银丹,得赶紧带她出去才是。
若是碰到主人家,少不得赔礼道歉的。
只是她怎么走,看到的还是那片林子。
陆微知忍不住想着,这里可真大啊,单是这片林子,就抵得上许多人家的宅院了。
走了好一会儿,看到林子中央还有一片湖。
陆微知脚步顿住了。
池塘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翁在钓鱼,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老人。
现下那站着的老人家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一脸的惊恐。
陆微知刚要说话,那人却是尖叫了起来。
“你是如何进来的?快来人呐,有刺客,快抓住她。”
“不是不是,我不是刺客。”陆微知连忙挥手,“我是来寻我的丫鬟,并非有意打扰。”
“曹恩,大呼小叫的做什么。”长庆帝皱眉训斥道。
随即便转身去看陆微知。
待看清她的模样,突然喝道,“退下!”
曹恩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就连要冲出来的暗卫,也悄悄退了回去。
陆微知站在原地,看向了拿着钓鱼竿的老翁。
不像是一般人,眉宇之间有一股威严之气,看着比大伯父还厉害,想来官位不低。
而且方才周围分明还有别人,在这老人家的喝声中,那些气息散得悄无声息。
陆微知的心颤了颤,心道阿娘说的对,上京的能人果然很多。
方才那些人要出手,她还真未必能打得过。
朝着对方见礼,解释自己和丫鬟走丢了,才误闯人家的后院。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对方打量了她许久,开口问道。
陆微知本就是偷溜出来的,报忠远侯府的名号不太好。
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报自己家的名号,便道,“家父庭州节度使陆连云。”
对方显然是认识她阿耶的,他身边的老人家低声道,“是陆家前段时间到上京的陆八娘子,也是您……”
曹恩被瞪了一眼,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是陛下封赏过的陆乡君。”
圣人不认识,但身为圣人身边的内侍,他确实得知晓各家有什么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