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扶住,才没跌倒在地上。
“呼…那金虾蛤下手真狠!老娘抢救了整整一天!整整一天!真有够累人的。”
她骂了好几句,周围人没一个敢接话,也没人有接话的心情。几个人蹲的站的围了一圈,好一阵子都鸦雀无声。
凌烨最先打破了沉默。
“如果那洗髓丹真的送到魔教手中会怎么样?”他问。
“还能怎样?”童漓揉着太阳穴,漠然道:“好不容易被打压下去的赤沙教再度兴起,扰得周围鸡犬不宁,淇定夹着尾巴做人呗。”
“……”凌烨沉默了。
她这描述听上去不痛不痒,真实情况可能再比这惨烈一万倍。拿人炼晦,活人祭献,食肉啖骨……那些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到那时,淇定的下场应该不会比岚的故乡好到哪去。
凌烨死死扣住了剑柄,毅然决然道:“我去斩了那金虾蛤。”
童漓淡淡瞟了他一眼,冷声道:“他背后的靠山可是垕齐最大的商会‘醉鎏金’,你让他死在淇定,咱们照样一个都跑不了。”
“……”
凌烨从来没这么恨过自己的无能。
经脉俱断、一身病骨,别说与赤沙和醉鎏金相抗衡,现在就是来个厉害点的晦物,都能踩蚂蚁似的把他按死,谈何保护?
见他沉默,童漓低垂着眼,黯然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就离开吧。”
“漓姐!”
“漓姐!”
……
众人皆惊叫出声。
“不甘心?不甘心也没办法。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童漓沉声道。
众人又一次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困境里。
“漓姐。”
凌烨冷不丁喊道。
“杀了那虾蛤也好,毁了那仙丹也好,只要有一线生机,我总要去试试的。告诉我那仙丹的位置吧。”
所有人都以为童漓会回绝他,但童漓没有,她平静地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
“洗髓丹,由十七终仙草散尽灵气,以特殊手法炼制而成,本身不含灵气,却能在服用之人体内枯木逢春,性子柔和,副作用少。一但成型,有强烈的排外作用,难以破坏,绝了咱们下毒的心思”
“金虾蛤,据说有一定的修为,一毛不拔,喜欢搜罗美人,男女不忌,有时甚至会对孩童下手。与赤沙交往甚密,自称是醉鎏金的话事人之一。”
“商队为保护洗髓丹设了三道防,第一道,人力巡逻,行为有不轨者就地格杀;第二道,纸扎鬼,是从他们魔教那里搞来的东西,绕着存放洗髓丹的屋子摆了一圈,平时一动不动,一察觉到活人气息就和疯了一样,能把人撕成碎片;第三道,寻人铃,是个带灵气的宝物,有活人进入洗髓丹两米内,它会立刻警报。”
说完,她微不可查地笑了一声,问道:“凌烨,你觉得你能做到什么?”
“我……唔!”
凌烨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头。
原本还咄咄逼人的童漓一惊,立马问道:“怎么了?身体又出问题了吗?”
“没事。”凌烨放下了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无意间发生的一个小插曲。
童漓叹了口气,起身遣散了众人。她对凌烨道:“你也累了。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这些烂档子事之后再说。”
担事的大人们满身疲惫地离开了庭院。
与之相对的,乌漆麻黑的屋内,某个小个子悄摸摸从床上一骨碌,精神抖擞地爬了起来。
他眼睛闪亮,手中捏着一颗轻轻巧巧的菩提籽,对着月光瞧了又瞧。
床幔飘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几秒后,又毫发无损地坐在了被褥上。
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纸扎鬼”“寻人铃”“不含灵气”“喜好美人”……
真是漏洞百出的防守。
危险的想法转瞬凝成了一个不太周全的计划,根植在岚的脑海里。
凌烨已经一整天没见到岚了。
已经习惯了岚整天围着他转,此时好久不见,他居然有点小惆怅。
“喂,鲁郃,那群孩子在外面玩真的安全吗?”
鲁郃:“……凌兄,这是你今天第五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凌烨面色担忧之色不散:“最近商队的人到处都是,我怕这群孩子不小心碰到他们……”
鲁郃:“他们去丹丹姐的小池塘里抓泥鳅,商队的人应该那个闲情逸致去泥坑里和一群孩子打滚。还有凌兄,这是你今天第四次问这个问题。”
凌烨:“……”
好吧,看来确实不用他瞎操心。
他手一勾,挽起了自己的长发,进到了屋内。
岚当然没去抓泥鳅,他只是让所有的孩子们帮他撒了一个不算过分的谎。现在的他,正轻巧地坐在商会临时据点外的一颗大树上,眯起眼睛,观察着里面的防守人员。
在小县城里建起的临时据点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
里面安排了不少巡逻的人。在门口,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一左一右,门神一样镇守着这里;围墙内不断有扛着武器的人走来走去,绕着房子,巡视了一圈又一圈,看上去靠谱极了。
但实际上这活无聊又累人,不少雇来巡逻的帮手都昏昏欲睡。
最需要注意的,还有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暗卫。
不过,只要不惊动他们就行了。
岚观察地十分仔细,并在心里迅速计算着。
门口的人每两个时辰会交班一次,去吃饭或者休息,然后再加入巡逻的队伍中,绕房子检查……
那些人都在若有若无地回避着房子,看来,房子里应该就是第二道防线——“纸扎鬼”。如果他想进入其中,就需要跨过这一带真空区,把自己送进去。
武器。
只有武器会被存放在离房子仅有一墙之隔的小屋里。可以一试!
“岚哥!喂!树上有什么好玩的吗?”
几个孩子围着大树嘻笑打闹,开心的不行,又是晃树又是叫喊,引得门口守卫不满又警惕地看了过来。
岚随手折下几颗枇杷,翻身跳了下来,扔给了树下的玩伴们,引着一伙子人路过据点门口。
守卫的大汉皱着眉,准备开口训斥赶走他们。
“高个子叔叔,好辛苦哦……”
一个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响起,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同情,把两个大汉的呵斥堵在了嗓子里。
岚顺着她的话停了下来。
他想了想,走上前去,呲着个笑脸把手中枇杷送给了看门的人。
两个凶神恶煞、虎背熊腰的汉子面上一下子就缓和了。
他们在这顶着大太阳站岗,还要被主人家克扣俸禄,吃力不讨好。此时收到孩子们这一串枇杷,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关心,却也足以给人一些安慰。
这么想着,两个守卫收下了枇杷,尽职尽责地提醒了孩子们,让这群小可爱远离这里。
趁着守卫放松警惕,岚小手一动,将沾了桃胶的菩提籽藏入了长矛的红缨中。
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夕阳西下时,岚又来了一次,他调动自己体能的晦气,尽可能地掩去身上的活人气息,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大门。
趁着守卫交班时,他卡着视觉盲区,隔着近三米的距离,身上晦气一动,把自己装进了菩提籽中。
菩提籽可以装不带灵气的物品,凌烨的佩剑可以,银子可以,洗髓丹可以,那他自己又为何不可?
…
喻音“哒哒哒”地跑向了凌烨居住的地方,敲响了小屋的门。
见凌烨出来,她笑得十分开心。
“先生!我奶奶留岚哥哥吃饭,他晚点回来。岚哥哥怕你担心,让我过来给你说一声!”
凌烨无奈地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
好吧,看来今天这一桌子菜又白做了。
看着喻音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凌烨神色凝重,心里不知为何隐隐有些不安。
…
现在是“日入”快结束之时。
在狭小逼仄的空间中,呼吸着菩提籽中已经快消耗殆尽的空气,岚能感觉到,自己很久没有移动过了。
时机已到,他轻巧一跳,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武器库里。然后,趁着一个巡逻昏昏欲睡的间隙,轻手轻脚地从窗沿翻入了屋内。
一进屋,他就明白了为什么所有巡逻都躲着这里。
长廊里不点灯,一排排的纸人七横八竖地坐在走廊上,脸蛋被涂上了夸张的大红色腮红,身上衣服粗制滥造,双眼无神,但空白的眼眶里都点上了红色的眼珠,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显得十分诡异。
别说是进到这里面,就算只是从外面瞟见一眼,也会毛骨悚然。
偏偏安排这里的人还觉得不保险,这屋子四面窗户大开,以便外面的人能轻而易举地观察里面的情况。可事实是,没一个巡逻敢往这边乱瞟,给了岚创造了宝贵的可乘之机。
他挑了一个视觉死角,大摇大摆地站在了一只纸人的面前。
纸人眼瞳一动,直勾勾地看向他。
活人?死人?纸人疑惑地转了转脑袋,一时有些不确定。
少年白嫩的手在纸人面前晃过,往里屋一指,意图明显,毫不客气。
纸人眼睛滴溜溜在眼眶里打着弯,把头扭向一边,回绝了他。
岚可不惯着它,在纸人猝不及防间抓着它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直接把它摁扁在了地上。
纸人视野一黑,拼命扭动起来,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岚对它的挣扎置若罔闻,又对着皱巴的纸片踩了两脚。
整个过程,周围的纸人噤若寒蝉,竟一个都不敢动。
见纸人已经开始躺在地上摆烂了,岚又把它抬起来,死死盯着它的眼睛。
在周围纸人的视野里,这人可比鬼恐怖多了。
黑不见底的眼睛,若有若无的微笑,瘆人的气势,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那看不透的晦气……对于纸人这种被驯化的晦物来说,岚对它们具有天然的压迫感。
它们没有他强。
这一次,纸人没有拒绝岚的要求。
它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进入里屋如入无人之境。
让纸人进去拿,不仅不会触发警报,还不用岚亲自上手,一举两得。
很快,皱巴巴的纸人捧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了岚。岚没有接,而是伸手指了指它的旁边,让它递给旁边的纸人。
纸人照做,随后它们一个接一个,直至每个纸人都接了一遍盒子后,才又传到了岚的面前。
在这个过程中,有个巡逻的人起了疑心,小心地朝屋里看了一眼。但当他看过去时,坐着的纸人全部眼睛一转,齐刷刷地将视线聚集到了他的脸上。
巡逻一下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算了算了,谁会为几个铜板拼上性命呢?
看到纸人们已经传递完毕,岚没有用手接触盒子,直接把盒子收入了菩提籽中。随后,他故技重施,算着时间把自己送回了房子外面。
宝物失窃,这里的人多久才能发现?
岚不能确定。
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现在已接近人定之时。
金虾蛤在淇定县府里吃饱喝足后,领着一群下属,大摇大摆地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他穿得锦衣玉服,金灿灿的绫罗绸缎兜着他肚子上赘肉,一颠一颠地,活像一颗挪动的金山,称他为“金虾蛤”可谓是极其贴切。
只要他走在街上,就没人认不出他的身份。
正当他觉得无聊,想给自己找点乐子时,一个孩子出现在了他眼前。
那孩子手上拿着个布包,似乎刚从某户人家里出来。凑近一看,这孩子衣服破破烂烂,脸却洗的很干净。
周围没有灯光,只有月华照耀在他的脸上。
少年稚气未脱,身姿笔挺,脸蛋瓷白。细碎的刘海下,一双张扬的桃花眼上挂着纤长的睫毛,合眸羽睫轻垂,显得安静而乖巧,但当那灵动的眼睛眨起来时,竟比垕齐翼都的花魁都美上几分。
金虾蛤心里的邪念立刻躁动起来。
见那孩子随便找了个房檐坐下,他很快装作一副慈祥的样子,笑嘻嘻地凑上前去。
“小孩儿,这个时候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