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与堂也看清楚他的面目,眉头一皱,“是你!”
乐水定了定神色,开口道:“丰……”
“我不想跟你瞎扯,把东西交出来!”两人也算老对手了,丰与堂自然了解这厮的一张利嘴,他高大的身躯跨步一挡在巫娴跟前,那粘稠而令人厌恶的目光瞬间消失不见。
这般下他面子,乐水顿时有些绷不住那张温雅的脸,他阴沉的目光扫过丰与堂身后的那些人,一个,又一个,眼底暗流涌动。
焦常不自在地转了脸庞。
这男修!目光怎如此瘆人。
忽听得一声轻笑,乐水那双狐狸眼弯弯,狭长上翘,笑却是冷的。“丰与堂啊丰与堂,我竟不知你这般自甘堕落,与这些外、门、弟、子为伍。真是丢尽了我们内门的脸!”
此话一出,桑谷云和焦常变了脸色,纵是灵根资质稍有不如,修炼速度不及内门,可也不至于被人羞辱至此。
乐、水!
明晃晃地结下梁子,男修也不在意,他可是单一水灵根,外门多不过是些四、五灵根的废材,气恼又能拿他怎么样。
突然,一道声音从众人中响起,如断冰切雪,“左顾而言他,乐师兄之口力堪比长舌妇人。只,不问自取视为偷,看来乐师兄是有心让我们指教一二了。”
乐水厉目直视后方的纤芊女修。
南华清面不改色,
是我们,而非我,
是指教,而非赐教……
左丘鸣难得硬气了一回,大手一拍储物袋,金锥法器握在掌中,大吼一声,“他一个我们六个,怕个球啊!”
“上!”
方才的姝色此刻在乐水眼中已是面目可憎,伶牙俐齿不错,可——
“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掌力轻柔,被水蓝色覆盖的手掌轻轻一扬,金锥携带着乐水连绵不绝的灵力反向主人击去!
同是练气十层。
“这话还给你!”丰与堂剑脊一拍金锥,卸去上面的水灵力。法器是左丘鸣所炼化,若是损毁地彻底又没能即时收回上面附着的神识,恐怕伤上加伤。
焦常反手一捞将法器收了回来给左丘鸣,并施了个灵气罩在他周身。
“你别逞强。”桑谷云也是气狠了,紧盯着乐水,利剑出鞘。
乐水见势不妙,忙道,“且慢!”
南华清见他直向着丰与堂而来,暗道不好。
果然。
“距下一届的宗门大比也为期不远了,听闻丰与堂你的磐极剑修有小成,而我的阴属针至今尚未尝血。你,可敢一战?”话尾更添几分挑衅之意。
如此拙劣的激将法,意图在引他出手单打独斗,若是旁人倒也罢了,遇到这人……思及此处,南华清心下叹息。
巫娴显然也想到这点,忙开口,“师兄……”
“好!”丰与堂一口应下,“你既有心试剑,”
伴随着出剑时的铮鸣声。
“我便一展磐极之锋芒!”
不是不知乐水的奸猾,可他是剑修啊。如剑刚正,如剑不屈,有人当面下了战帖,他又何惧应战。
磐极厚重的剑身当头向敌手斩下!
剑的锋芒撕裂了灵气,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己的尖厉,让站在一旁修士的脸颊都有些刺痛之感。
直面剑锋的男修突然展了笑颜,笑得猖狂,笑得志得意满,这是一个自负实力的修者所呈现的姿态,倒使他的脸上散了几分阴郁之色。
那让南华清觉得虚伪的面目在这瞬间真实了不少。
但这并不能阻挡磐极剑慢上一分,剑尖到了乐水跟前三尺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挡了回去,反击回的剑光照亮了丰与堂坚毅的神色。心下也不奇怪,他就知道这乐水,绝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乐水有一句说得不错,宗门大比的准备时日不多了,此届他必定要参加。
犹记旧日一战两人皆在伯仲之间,而他们修为也相去不远。就让他看看,这厮如今有几分能耐!
手中剑势激荡而出,全向乐水泄去。
依旧是如水幕般击起波纹点点,仍不见“阴属针”所在。渐渐的,那圈圈点点越来越大,仿若承受不住了,却在众人惊异的神色里始终屹立。
水,至柔至大,可容万物。
南华清虽也身具水灵根,可对其类属的法术并无过多涉及,看着剑修逐渐凝重的神色,她不免感叹此人品行不做评论,天资倒是尚佳,竟窥得水术的一二精奥。
丰与堂对乐水状作嘲讽的姿态视而不见,眼神如炬般锐利紧盯着水幕,极为沉稳,面上无半分忧心如焚,反让对方有些失望。
几声轻响。
又是这种与无形之物碰撞的声音,怎是这般奇怪的法器!
南华清腹诽之间,剑修的一招已然架开,剑气割裂虚空,行动间大开大合,不稍一息就笼罩乐水周身方寸。丰与堂看着水幕又一次做出反应,在被攻击处尤甚,如绸如缎,甚是好看……
反哺?
等等,为什么他会想到反哺,水灵力容剑气于幕中,攻击力必定有所遏制,而那未见其形的“阴属针”也不知在何处。
丰与堂忽然有些不安,这样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瞧着那水幕已恢复了六七成,他决然出剑——
水行润下,我便反其道而上!
他腾然而起,剑锋横扫,落处绵密无隙。随即毫不犹豫地收回泄出之气,剑修足尖轻点,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身上徒然爆发了山岳般的气势。
磐极剑嗡然剑啸。
于此同时,乐水身前幕状再也支撑不住,水汽如瀑,溅射开来。
没了水幕掩盖,阴属针再也无所遁形。
是已至此,也无需遁形,因为它激射而来,离剑修仅在咫尺之间,直刺他面部要害!
千钧一发,丰与堂反手一剑,不格不挡,数针被剑气封锁,失了准头。
“截剑式!”
较之先前,丰与堂的这招转换运化更为纯熟,定是经过无数个日夜锤炼而成。
南华清看此剑眼神一亮,截剑,
截剑……
剑修闷哼一声。
这不像是防御之招,倒像是……
乐水只觉一道厚重的剑气扑面而来,微侧头正好对上丰与堂如剑般明锐的目光。剑者任由肩头溅血,欺身而进,持剑而不改其志,就如数年如一日修习剑的恒心。
“截而行,断之义……”少年清朗的声音缓缓道出剑中真意,看着磐极剑的眼睛瞬间明亮得犹如万千星辰。
稚嫩的少年与坚毅的高大剑修重合,丰与堂深知,乐水绝不仅有寥寥手段,如今隐而不发,无非是为了宗门大比,他的话可不会真像方才那般冠冕堂皇。
可那又如何呢。
我是剑修。
“剑修,从不需要藏拙!”
剑气纵横,截去对方和己方的所有退路,涤荡了挡在剑前的所有阻碍!
丰与堂下颌收紧,待看到乐水真的中剑眼底怒气冲天时,第一时间提起的不是警惕,而是恍然。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磐极剑,他真的在对敌中,把这招使出来了啊……
非云经阁中所习,他自己的剑招……
“咳咳”乐水法术被破,体内灵气絮乱,自按下涌到喉中翻腾的血气,仍嘴硬道“不过……如此。”
“哼!”
巫娴挑眉,“你还有多少手段,尽管使出来。”
话音刚落,气色虚弱的男修脸带身形扭曲了一下,倏然弹射而出,屈指间涌现大片幽暗光芒。
“尔敢!”丰与堂怒喝。
不过一瞬,青白二光脱手而出,直向乐水射去。
巫娴反应也不慢,掐使的灵气罩顷刻裹复全身,灵力凝于指尖。
阴属针来势汹汹,终不敌剑气所束,没等丰与堂安下心来,两器相遇,幽光猛然一颤如挣脱藩篱,灵气罩在此攻下不堪一击,末光侵入血肉不见踪影。
没想到最先出手的是一声不吭的焦常。他神色认真,目光紧锁这不速客,莹白法器在乐水出手的那一刻也已飞射而去,与南华请的绿色灵藤两面夹击。
倒让她侧目。一路走来,他们皆习惯了队伍中这一位阵法师的存在,加上焦常修为平平,退居后方予以辅助也不足为奇。除了妖蟒那次,还是第一回看他弃了阵盘对敌。
整个场面的形势变化也不足三息,乐水运起灵力,势似浑圆,与青白二光乍合倏分,显出法器真身,徐徐平放,下一刻——
对向叠飞而来!
南华清本就厌他,自然是下足狠手,灵藤内分出的一丝神识控制本能地凝实一击!
不好。“焦道友!”
焦常也不好受,只觉一股阴寒灵力透入法器,接着,就不受他控制了。他强压下翻腾的灵息,召回了法宝。
“这是……”南华清看着乐水,眉头紧蹙。
“双向施法?”桑谷云惊疑不定。
虽是占了上风,乐水面色也没好到哪里去。这群该死的人,逼得他连秘藏的招数都用上了,这本该是在宗门大比上大放异彩的,怎能让他不恼?
丰与堂调动灵力,他本是金灵根,法器感应比之其它五行类属要强些,可那透入怀中佳人的阴属针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了。他一言不发,目光也注视着乐水。
“虽是资质低下,却还有几分眼力。”乐水扯出几分笑意。
他没忽视那道一直萦绕在背后的视线,反身嘲道,“丰与堂,这灵物择主我也是不好推脱啊,你若没意见我便救救你这小美人,如何?”
“你做梦!”桑谷云脱口而出。
没意见什么,没意见他把辛苦缠斗妖兽的战利品掠夺过去吗。
无视了在他眼中的外门废物,见丰与堂不回答,他无趣地撇了撇嘴,又流连在剑修怀中面色苍白的巫娴上。
“赤金猊既撞到了乐师兄,即是师兄运气所在,实在不好割爱。只是这些灵兽蛋……”南华清面上已恢复平静,不理他们异样的目光,继续往下说,“却是我等辛苦击杀妖蟒所得,就不劳烦师兄保管了。再说门中弟子切磋常事,就算乐师兄身为内门弟子,也不好惊动长老们。”
瞧瞧,这话说得再客气不过了。
“南师妹你……”桑谷云见方才还在统一战线的队友,和颜悦色地对待这俊面无赖,神色也不对了。
乐水却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他眼睛狭长,对她打量了一番,不同于缠斗时的阴沉,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位翩翩佳公子。不过咫尺,与南华清温言耳语,“你想威胁我?巫师妹尚无师承,我纵然错手伤之也无需惊动长老。”
“至于你们,”他突然朗声,“宗内外门弟子不计其数,就算是敬事堂的筑基掌事,也不敢保证每个都认得。这里可是们南山,”
“修途险恶,眼看同门折于妖兽口腹中师兄我也是惋惜啊。”
在场众人皆神色一变。
这乐水疯了吧!
左丘鸣瞪大了眼睛,这里可是有六个同门,而且,他也是内门的……乐水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思及自己身负重伤,另外两个同门师兄妹也——对了丰师兄!丰师兄不会不管他的。左丘鸣急忙看向他,待发现丰与堂听到危言仍稳坐不惊后,也放下些心来。
“不过,”乐水像是发现了什么,眼前的女修姝色清嘉,靡颜腻理,比起明艳凌厉的桑谷云、风致嫣然的巫娴,也是一个妙人儿啊,“若是你与桑师妹,能跟我共赴阴阳,不过区区灵物,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