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一片惊呼。
葫芦上的小弟子啊一声捂了眼睛,随后又忍不住从指缝中悄悄窥看斗台上的情况。
他刚睁眼,瞧见的是远处悠然躺卧着的山势,雄伟高大、横列如屏,远处看去仿佛霜钟万岭,尽览太玄。
“不对……不对!”
身旁女修的话语方才带着犹豫,忽然坚决。
小弟子看向她,正是南华清。他想要开口问哪里不对了,异变突生——
那水蕴中的万点银芒来势汹汹,夹杂的寒冽灵气纷乱劲急,毫无花俏地,轰然涌向萧启!
黎欢欢不自禁后退一步,如此力量,实在令人胆寒。
乐水惊疑间抬目,对上了那人的双眼。萧启眉目如昼,眼里没有半分情绪,这样看着乐水,就仿佛成事在握,让人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戾气,
他凭什么?!
那凶险的水蕴正要卷上男修,一状目不可全视的宏大并起而来,砰然坐落在斗台之上!
“我没看错吧……”
“就说他有哪里不对的,我果然没猜错。”
“不是,这、这人呢?”
“没成想今年那几位不在,大比还是这么热闹啊,哈哈。”
……
小弟子这才反应到,猛一拍脑袋。
笨啊!
静阳峰本就是八主峰中极为险峻的一座,一览众山小,周围山峦远远不及,更别提这穿冠峰顶的斗台之上,平视望去怎么可能有连绵的山势呢。
万点银芒被其一阻,盘带着架起两旁高浪,分过挟流。
水蕴汹涌,山石连环崩塌,隐隐露出其后之人。
“不好,他那法宝只有片刻之阻!”
看着这分水而山崩的境况,南华清道声不妙。
身前浮空的法宝传来嘶鸣,颤动不已。萧启抿嘴,这本就是以虚凝实,勉力而为。
不过,也够了。
银芒侵蚀法宝,点点荧煌冲山跃,好似巨瓮侧剖。眼看着就要不敌,萧启猛然召回千征印,高高跃起!
没了阻挡,被分至两旁隔绝的水蕴,以更澎湃的气势卷冲而来。
萧启似离弦利剑般射向前方,几乎是朝着气浪与水蕴擦肩而过,其向正是乐水之处。
乐水环眼圆睁,看着他飞身而来,有心对敌,却已力有不逮。下一刻,见他高高举起千征印,就要……
“你不能——!”
乐水叫声惶急。
萧启毫不动容,千征印挟裹着万钧之力仿佛自穹顶而下,直压下来!
就在这时,此间灵气的无形桎梏忽然消失。
萧启目光一凝,迅速转换攻势,山势震荡而出,将乐水直直砸出斗台之外。
一瞬间,乐水只觉厉气掠颈,又忽然撤去。
“扶辰真人!”不知谁喊了一句。
巫娴忽觉一股大力袭来,牵引着往前冲去,余光一扫,黎欢欢已经被拽至高台。
斗台剩余几人随即“跟上”,萧启一顿,也不再挣扎。
“怎么回事!”
扶辰真人眼中不掩愠色,他也懒得看这几人,直接问那执法弟子。
力道一泄,乐水瘫坐在地。
“这……我……”执法弟子急得嘴上快冒泡了,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远远围着的众弟子不知谁大喊一声,“扶辰真人,他们有人不敬大比,妄用灵器!”
乐水身形一颤。
寥寥一句,仿佛打开了众人话音。
“说得对啊!”
“别不是仗着是内门弟子就敢越过恒规,若不严惩,我等外门不服!”
“那等力量说那是法器之威,骗鬼呢?”
……
场面一度吵杂起来。
从旁人处听得原由,别的斗台胜出之人免不得唾弃,输的人也愤愤不已。
灵器?!
事情大发了。
宗内大比练气期禁用灵器,一方面为了弟子着想,以练气期的境界驱动超出力量的法宝,不仅身体负荷不了,还有可能伤到神识,这可是多少灵丹都难补回来的;
另一方面,也算是做出平衡,灵器本就是筑基期、金丹期修士所用的法宝,威力面对低阶练气修士更为伤人,若以灵器取胜,有违大比磨练弟子的初衷。否则大家都不必看修为高深,术法精湛,全凭外力取胜,还有什么意思?
扶辰真人目光凌冽扫去,众人声讨渐渐式微,却仍旧喋喋不止。
他细看向面前的几人,便发现了端倪。
扶辰真人稍一并指,莹莹之光如有神应,见那弟子身侧隐约有灵气悸动,弟子面上还勉作镇定。
“拿出来。”见得是他,扶辰真人眼里露出一丝失望。遂毫不客气。
乐水看到扶辰真人望向他,目不见旁人,心中好似大锤直直往下落,被一锤定音。他俊秀的轮廓再不复当初之色,变得难堪,如何想法众人不知,见他拿出那法宝手里微颤呈于扶辰真人。
扶辰真人无需多举,一下肯定了它确实是件灵器。想起自己先前还曾看好这乐水,心中生出微火,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
“你倒是好本事。”
乐水垂目看着扶辰真人掌中长柄法宝,深感大势已去,扯了扯嘴角。
“真当我夸你了!”
扶辰真人声如裂帛,更为冷然。
“大比盛日,扶辰师弟何必动怒。”一道男声横来介入局势。
南华清抬目望去,来人面容倒是算得上英伟,可惜肩量不宽,又偏要着一身宽袍流袖更显得其瘦削,说话间眉宇含笑,正到了扶辰跟前。
“来得这么快,犯事的可是你定和峰弟子?”扶辰思及此人秉性,也没给他好脸色。
这……
扶宜真人被这话遏住,暗自咬牙却反驳不了,这还真是他峰下弟子!
乐水与他目光对上,见得是峰主,又不自觉生出些希望来。
扶宜峰主亲自前来,莫非事情还有转机?
“乐水并未被我收徒,还算不上。”扶宜将将略过回答,面上痛心,“先前看他灵根上佳悟性颇良,也是个可造之才,未曾想大比上做出这等事来,实在糊涂啊。”
好一个糊涂。
扶宜真人径自继续,“灵器之威众人皆知,纵是胜了也无颜面,害人伤己……”
乐水目光一震,似被点醒。
扶辰真人怎会听不出他言不由衷,也不想费心猜测其用意,便道:“多说无益。乐水斗台之上肆用灵器,扰乱大比,绝不可姑息!”
“既是你定和峰弟子,扶宜你说怎么办吧。”
扶宜真人环顾了一周,说得大义凛然,“乐水自是要严惩的,只是这余下五人,灵器之威下仍有存留,可见翘楚,就晋入接下来的擂台战吧。”
听得此言,乐水急得大喊一声,“万万不可!”
两位真人齐齐望向他,一道注视刺得他面上生疼。他定了定神,这才开口。
“哇,这厮还不死心呢。真人都说要严办他了!”
看他还敢狡辩,小弟子一拍葫芦愤愤不平。
“唔……我瞧着不像,倒像是求事不得,疯狗咬人。”南华清不这么认为。
“疯狗咬人?”
“是瘪咬病。凡人体弱有病灾,同样生活在一处的猘狗当然也有,猘狗之惊,可是会反噬于人的。”南华清怅然一叹。
什么瘪咬病啊,小弟子挠挠脑袋,不过有一句他听懂了,“我知道了,你骂他是猘狗!”
高台之上。
“你还想说什么。”扶辰真人皱眉。
“弟子求胜心切,情急之下冒用灵器,已知悔改。可弟子……并未夺胜,”
说到此处,自揭其短,乐水脸涨的通红,索性豁了出去,“茂炼峰外门弟子萧启,修为远不及我,焉有此神效,他使的法宝千征印,定也是灵器之列,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遮掩,请宗门明察!”
“请宗门明察——”
台下一片哗然。
扶宜真人眼睛一亮,听得是茂炼峰弟子,又黯了些。他也不负众望,审视乐水旁边几人。
“萧启何在?”
南华清下意识望向那人,萧启微低着头,慢步上前。
乐水丹田内灵力空荡荡地,使那灵器用得丝毫不剩,难受至极。他哽着硬撑到这一刻,才稍觉舒坦,狠声发问,
“萧师弟,现如今二位真人与众同门皆聚于此,你那法宝千征印可敢让诸位一……”
那身影轰然倒下!
“萧启!”黎欢欢本就关注着他,见状一大踏步上前扶他,没想到触手即红。
“他受了伤,晕过去了!”
扶宜真人眼神一厉。
黎欢欢眼前一花,人就被夺了过去。她刚走一步,见着是扶宜咬着下唇不敢上前。
确实伤得不轻。
扶宜察觉到扶辰真人的注目,这弟子后背简直没一块好肉,不知受了乐水那灵器多少攻击,看来是进行不下去了。
乐水一慌,这岂不是错过了今日良机,“萧启是装的,他是装的!”
“他想要逃避宗门的责罚,他……”
蠢货!
扶宜真人心中暗骂,又有些庆幸。往日里看着机灵的,没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好了。”扶辰真人一言定音。
“剩余四人晋入擂台战。”他对执法弟子说,那弟子连声称是,“至于你跟萧启……”
“人交给扶弘处理吧。”
“到了扶弘那,宗门自会分辨真假,若真是妄动灵器,他就算伤重至此宗门也绝无可能轻饶。”这话却是说给乐水和众弟子听了。
扶宜真人有心想说一二,却发现无处可插足。交给扶弘处理……也好。
他微微垂目,掩去了神色。
一场乱局,终是结束了。
***
“我来的时候,可不觉得会这么‘热闹’。”南华清扬眉。
刚下来的巫娴,斜睨了她一眼,“你是热闹了,我辛苦得很。”
“不过总算……大功毕成。”巫娴长舒了一口气。“就是可惜了萧启。”
南华清不以为然,“有什么好可惜的。”
“怎么?”
“闻名不如一见。更何况我不觉得,”她说得轻巧,带上些事不关己的凉薄,“他是个就此作罢的人。”
二人刚离开静阳峰,南华清突然一顿,好似想到了些什么,“对了巫娴,若是一个人使动武器时上下翻飞似相击作响,尤其借用手臂摇动转带,这是什么武器?”
“听着像是以抽打为主,应是鞭类法宝。”巫娴稍一思索,答她。
巫娴正是不解,忽然飞来一道灵符。
“是丰师兄!”
“他也晋升擂台赛了,我就知道他可以的。”巫娴高兴得扯住她。
南华清不可置否,还反泼巫娴一头冷水,“那你最好祈祷,你们擂台战上的‘缘分’别这么深。”
“哎呀,你真是……”
***
“那位跟在乐水身边的练气十层弟子呢?”一道清亮的问话在洞府里响起。
何灵听得意趣盎然,前两轮比赛她都没有去观战。一则是因为那株白虹参正值结果之际,离不得人,二是此次大比她想看的好些人都不在场,这无疑让很多弟子觉得乏味了许多。
南华清一怔,她还真没有想过。除了萧启之外,另外四人里占有一席之位的……巫娴、莫从石、黎欢欢,还有……
“他倒是好运。”南华清感叹道,却是回以肯定了。
“那倒不见得。”
何灵见她老气横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分神,也没误了好时候。何灵的手很稳,见得叶片卧底后,沏水入杯中,微涛至顶沸,灵叶浮浮沉沉,秀颀饱满,在袅袅上升的气雾中旋至无声。
南华清细抿一口,却是苦涩回甘。
见她放下,何灵叹息式摇了头。
“你道他全是好运,我却觉得他是实力三成,机遇三成,加有三成贵人相助。他若是随了乐水,指不定惩戒就有他一份,若遇不得萧启等人大出神通,挽救于水火,他哪能逃离乐水清算。以自身险救他身险,不是贵人,是什么。”
想起萧启最后的境况,南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