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风暴的中心人物此时刚踏进公司,刷卡开门,听见那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张烁这个废物!”
匆忙赶来只穿了件衬衫长裤的张烁听见这话,瞬间脸色黑了下来。忍着调头回去的想法,目不斜视往办公室走去,一路上,同事暗中打量嘲弄的视线如芒在背,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咚咚——”张烁青着脸,推开门。
迎面飞过来一本文件夹砸到他脸上,张烁来不及躲避,被砸个正着,吃痛地弯腰捂着脸,表情既痛苦又阴鸷。
心思百转千回,早把这群趋利避害的小人骂了上百遍。
“你还敢来见我!”负责人怒极而笑,“谁让你自做主张发东西的?你是没脑子吗?姜斯手里怎么可能没有证据!”
张烁低头将文件夹捡起,低头的瞬间,感觉有股温热的液体流下,啪嗒滴到墨蓝色的文件夹上。深红的血液格外刺眼,盯着它,弯下的身体停滞几秒。
等站直身体,脸上的伤随之露出。见负责人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在他身上,张烁目光沉沉,“要不是你们去蹭什么热度,会有这回事吗?”
“他当时为什么离职,你我心知肚明。就算不是现在抖落出来,等电影上线了,他再说出来也够我们喝一壶的。”
“照你这么说,都是我的错了?”负责人冷笑,“行。原本商谈好的院线现在全部打电话来撤档,你满意了吧?还上线,上你妈的线。这个项目一结束,你们全部喝西北风去吧!”
“网上的风向都是一时的,等过几天,再有什么爆炸新闻顶上,谁还记得这事?只要我们能给合作方带来利益,别说只是这点新闻,就算是违规压线,也照样能上线。”张烁说道。
“呵,你当我外行蒙我呢?动画电影顶破天也就赚回个票房,他们凭什么绝对这电影能带来什么收益?”负责人压根不信他这套说辞,张烁鼻血一直往外冒,看着就膈应人,正打算挥手让他出去。
张烁继续道:“但是如果有大佬投资支持呢?”
负责人动作一顿,眯起眼睛看过去,“你继续说。”话落,眼神扫过助理,对方会意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张烁慢悠悠从负责人桌面上抽出一沓纸巾,堵上不断流血的鼻孔。又将手上的血慢条斯理擦干净,这才道:“他们想做动画产业链,看上了这部电影,决定从这部电影试点,买下这个电影版权打造一个完整的IP产业。”
“葛哥,你知道的。国内动画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影视业发展起来的重要原因就是没有完整的产业链,周边ip无法做出规模。如果我们能借着这次机会成功做出经典ip,那以后我们就是国内首个吃到动画福利的公司。”
“你说真的?他们为什么不找商务部洽谈?”葛哥怀疑道。
“当然因为我才是这部电影的导演。”张烁指着自己笑道:“我,才是最熟悉这个电影的人。”
他脸上的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迹,咧着嘴角肆意笑起来,眉目间颇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葛哥只觉得他笑容下带着说不出的阴翳,整个人疯魔一样。不过看在这次即将合作的面子上,到底没说出什么话。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张烁非要自欺欺人,最后的结果只要他承受的起就行。
......
一场秋雨猝不及防而至,气温急剧下降。
没关严的窗子传入淅淅沥沥的雨打梧桐声,寒风灌入,将姜斯桌上瓷杯里的白汽散入空中。
白蛇沿着窗子蜿蜒上爬,时不时吐出信子发出“嘶嘶”声,细长的身体盘在桌脚停下。
姜斯看也没看她,目光紧紧盯在刚写出来的剧本上,一目十行浏览上面的内容。
“姜斯,这都几天了?你就一点也不想见他吗?”白七娘恨铁不成钢,她话本子看那么多,脑中压根没有距离这个概念,相见就去见啊,天天窝在家里,她看着都着急。
“......我有事。”
“有什么事是比见他还重要的?”白七娘真不理解,“你们俩都为对方死过一次了,现在矜持个什么劲?”
“……”
不是,什么叫死过一次了?
姜斯动了动嘴唇低头看它,满腹心绪对着一双蛇瞳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转移话题,“你自告奋勇去招演员,现在怎么样了?”
“......鬼太多了,都挑不过来。你有啥要求没?”白七娘说到这个就心烦,原本以为很轻松,结果数量超乎她的想象,东一句,西一句,吵得蛇脑壳疼。
“要求?”姜斯沉吟,“五官端正,有看过影视剧经验的,学历至少是高中毕业。”
他可不想再手把手分析剧本,至于演技?
定格动画要什么演技?情绪到位,五官会动就行。
“还有死亡时间不能超过三十年。”姜斯补充道。
“啊?”白七娘诧异:“那小凤仙?”
“她网速那么快,绝对没有代沟。”姜斯默默道。
“行吧。”白七娘记了下来,还想再说回去,“海棣失忆了,你又没失忆。就不能主动点?不行的话,你跟我学学!”
姜斯:“跟你学把人绑了直接结婚?那个叫拐卖人口。”
“姐,时代已经变了。”
“你们人就是麻烦。”白七娘默默道,说话间吐着信子,往客厅爬去。“我去吃饭了。”
等她走后,姜斯撑着下颌,对剧本叹气。
他其实都没做好再见海棣的准备,不然也不会一直不去过问他的消息。
见面了能说什么?
再自我介绍一次?你好,我是姜斯,曾经我们算是朋友?
半晌,姜斯手指微动,翻到下一页剧本。密密麻麻的字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一个字也进不到脑中,如同有阅读障碍一样,每个字都认识,却无法理解含义。
桌面上手机震了震,他这才回过神来。
拿起来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居然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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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直的高架桥上,一辆商务车飞快驰行。
车内,“老板,这是选好的影片和传媒公司,您请看。”助理将手中平板递给后排正襟危坐、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这个电影.....”海棣看着上面的海报陷入沉思,明明印象中是第一次看,但记忆中总带着熟悉感。
从窗缝中挤进来的风像自远古呼啸而来,夹杂着说话声,似乎有人曾说过这个电影。
他想抓住这点记忆末梢的尾巴一把扯出本体,可真去较真思索,又全无头绪,雁过无痕般丝毫没有踪迹。
“是有什么问题吗?”海棣拿着平板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助理心里直打鼓,以为他不满意。
“没。”回过神来,海棣上下滑动,将电影以及出品的传媒公司看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递还回去。“暂时可以,你回去做份评估报告给我。”
“好的。”助理接过来,又想到最近网上的传闻,思量几下,还是说了出来:“不过老板,这部影片最近有些争议。”
“什么争议?”
四周车窗贴着遮光膜,略显昏暗的空间内还是能看出他眼中明亮的光。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别人时,总会给人种被洞察内心的错觉。
助理立刻道:“是关于电影制作人的争论,似乎导演另有其人。但是我已经去了解过了,电影版权百分百把握在他们公司手中,这些只是个人争论,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
“你看着来。”海棣点点头,“告诉他们,如果正式合作,那么在合作期间,我不希望有任何负面新闻。”
“好的。”
窗外车流如梭,海棣还惦记着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生平头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想了想,他问道:“在我出事前,你给我看过这部电影吗?”
助理回忆时间线,肯定摇头,“没有,这是我最近刚整理出来的。”
“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海棣喃喃。
他的话被助理听见,决心好好表现让老板发现自己长处的助理立即开口。
“其实您有这种感觉也很正常。我以前也经常对没见过的东西产生熟悉感。这在心理学上叫海马效应,应该是您平时工作太忙,接触信息过多,其实已经见过但是没注意到,却被海马体捕捉,然后在另一个时间突然释放出来,给您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番话有理有据,还不动声色拍了个马屁。助理面上平静自然,心里已经在感叹起来。
他怎么能这么会说!
果然工作秘籍没白看!
“是吗?”助理的眼神太过真诚,海棣把话听了进去,略一颔首,“也有道理。你懂得还挺多,平时私下在看心理书籍?”
“有些涉猎。”助理不卑不亢应声。
“挺好。”海棣缓和神色,“有什么比较好的,也给我推荐推荐。”
“好的老板。”
听进去归听进去,考虑到自己那个怪病,海棣还是找向古昀询问情况。
向古昀的回复很快:你没感觉自己少了一段离魂时期的记忆?
海棣修长的手指滞在半空,抬眼觑了助理一眼,接着打字道:我没有感觉。但总是会有些碎片突然出现,有什么办法让我想起来吗?
“对方正在输入”在屏幕上挂了很久,海棣眉心拧着,以为很难解决。
对方几分钟后只发来一句话:这是医学范畴,不归我们管。
“……”
海棣不甘心继续问:或者你亲述也行。
向古昀:找我师弟吧,他在你离魂时期见过你。
接着他把沈笏推给海棣,让这两人聊去。
沈笏作为一个知道内情却一直憋着的人,终于得到了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全部给他说了出来。
其实他也只知道一点点:你在榕城被人收留在家里,对方到处给你找回魂的办法。但是遇见了恶埋伏鬼,你遭到攻击,本来都死定了,关键时刻他将你救了回来,最后由我把你送回宁市。”
看到这,灵魂深处被撕裂开的痛意直直蔓延上,四肢百骸被冻僵一样冰冷,海棣呼吸停滞,心口猛跳,手机脱落摔在车厢地面。
静寂的车厢内,手机摔落声格外响亮。开车的司机和助理齐齐往后看,海棣脸色十分难看。
不顾助理担忧的问询,捡起手机,飞快打字问沈笏:那个人叫什么?
须臾,沈笏:姜斯。
……
“我去宁市?”姜斯似笑非笑面对手机话筒,“事已至此,我有去的必要吗?”
“姜斯,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我是看着我们曾是同事的面子上给你台阶下。不然就凭你想跟公司抗衡,简直就是螳臂挡车知道吗?”
“哦,那你就等着我这只螳螂的律师函吧。”姜斯淡声说道,“看我们到底谁损失最大。”
那边显然没想到姜斯这么硬气,沉默片刻,语气缓和不少,“我是代表公司真心实意和你商量一个解决方案的。咱们彼此都退一退,你来宁市,公司想重新商讨关于电影版权的问题。”
“我知道你一直最在意这件事,现在好不容易松了口,你就不想争取试试?”
姜斯垂眸盯着已经半凉的水,端起来抿了两下,水渍打湿他淡色的唇。
他语气终于有了动容,“可以,但你们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不然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就能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