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乎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仿若眨眼间，话还说不利索的孩子已经长成垂髫之年，五岁的玉琼已然可以蹦跳着跑遍整个皇宫，也可以跟皇帝你一言我一语的有效沟通了。

今天玉琼依旧跟着皇帝在广德殿里玩，被抱着坐在书桌前，因为个子太矮玉琼看不见任何东西，无奈极了。挥舞着小手，拉着皇帝的衣襟撒娇，“父皇，元序要看～”

就知道玉琼要看，但就是不直接拿到她面前，只等着她对自己央着才肯。

皇帝这几年越发纵容着玉琼了，带着她看奏折，带着她时不时上朝。

“来瞧瞧，玉琼对这些事怎么看呢？”

自从玉琼对朝政开始发表自己意见的时候，皇帝便不完全把她当作一个无知的孩子了，玉琼的话算是童言童语也不严谨，然而她独到的眼光却是令皇帝最在意的。

面前的折子上写着又一次被弹劾的张鹤的辩解陈词，上面条理模糊言辞混乱，一看就知道写这折子的人是如何的慌张。

回

头看了眼皇帝，玉琼大概猜到了父皇的意思。紧凑的时间，充足到可以直接定罪的证据以及皇帝琢磨不透的态度，这是要放弃张鹤了啊。

也是，这两年张鹤做事的确不行。在被第一次弹劾了之后他收紧了尾巴开始小心翼翼，但平时生活社交小心谨慎是对的，他工作办事上也开始四处顾忌迈小步就不好看了，在皇帝看来就是失职。

看完整篇充斥着泪水的奏折，玉琼直言，“父皇，张大人好像忘记自己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哪有在被弹劾的时候只求情不辩解的啊，先不说他与现在的皇帝没有多少君臣情谊，就说他现在这样的态度，不辩驳不陈情的，摆烂了似的，着急去死似的。跟前几年那个还会说几句自己有功爱才的张鹤完全不是一个人吗，好失望啊。

他也成为衮衮诸公中的一员了啊。

皇帝看着玉琼眼底的不喜，笑了，他就知道她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对于现在这样无用无趣的张鹤，该杀了便杀了吧。

拿起沾着红墨的象牙白玉毛笔，皇帝当着玉琼的面写下了张鹤的地狱通行许可。

玉琼觉得她现在已经可以一点不在意的看着一个人的死亡，至少张鹤这样恶贯满盈本就该死的人，她是毫无心理负担的。

陪皇帝又看了许久折子，她实在撑不下去了，小小年纪她可不想变成近视眼。“父皇，元序想去御花园玩儿～”撒娇也毫无心理负担呢～

怀里小人儿正用期待的眼神闪亮亮的望着自己，就算皇帝再怎么想把玉琼拘在身边看书也不忍心，无奈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点头。“去吧，叫竹织带多些人跟着你，再带上你喜欢的小点心，累了就歇歇。”

他细细的叮嘱，像极了一个关爱女儿的老父亲。

玉琼也不会辜负皇帝的关爱，轻轻一口亲在脸颊，笑嘻嘻的挥挥手跑走了。

一眨眼人就不见了，皇帝嘴角不知觉的上扬，问旁边的康齐，“你说这孩子，调皮劲儿是跟谁学的。”

“殿下生性活泼，机灵聪颖，那必定是随了陛下呀。”

“呵呵，油嘴滑舌。”说是贬义，但皇帝也是真喜欢听这样的奉承。

瞧着外面清爽的天，皇帝在瞅着自己桌前垒的老高的本本奏折叹了口气。

他也清楚这些看的人心烦气闷，玉琼正是爱玩的年纪，免不得心静不下来。说到爱玩，皇帝自言自语道：“朕是不是该给元序找些玩伴了，她这样天天的在宫里玩着总是会觉得无聊的。”到时候有了玩伴，虽然会减少玉琼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不过这也是必定要经历的。

批完面前的，皇帝唤来杜栗问着：“与公主适龄的孩子有哪些，家事脾性如何，你去给朕吃查清楚了。”不用特意说明，在皇帝这里的公主只代表玉琼一人。

“是，奴才遵旨。”杜栗就适合做这样的事情，这次还是为永明公主选玩伴，他可是铆足了劲儿要把人都查个清清楚楚，绝不会让劣质的人出现在公主面前。

将将入春的天还是透着凉意的，这边玉琼先是回了自己的凝华宫，被竹织紧紧的披上了一件蜜合色的小披风，荡在身后明媚又贵气。

扫了眼自己宫里的人，这里的人都是从她有自己的宫殿后被竹织亲自挑选上来的可用之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小才能，多才多艺，玉琼很喜欢。

思索一瞬，她点了几个人。“非宛，池鱼，乌蓝。你们跟着本宫一起去吧。”娇气的小嗓音含着软，被点到名字的三人像是捡了金子一样激动。许是因为玉琼很少带人出去吧，每次都是由皇帝身边的两个总管领着，再不然就是竹织包了，她们总觉得自己毫无用处。

其中非宛更是激动的小脸都粉了，她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十分讨喜，加上一等宫女可以有更多的穿衣自由，她总喜欢给自己打扮的无辜又单纯。左家娇女模样，娇娇白皙之姿。

性子更是像小动物般是个直觉系，可能也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她的人缘好到令人惊叹的地步。每次去宫外晃一圈回来都能给玉琼带来几个八卦，也因此被玉琼发现了她惊人的情报收集能力。

“殿下，奴婢又知道了好多好多的小故事，一会儿讲给殿下听呀！”

看，还非常懂事。

…………

御花园的景色其实也就如此，只有每次季节变化之时才有些乐趣。看着叶子焕翠花开放，再到零落满地换新芳。

这不，刚摘了两支桃花准备装饰皇帝桌上的玉琼就听见了不远处的窸窣声。

一个眼神，懂些武功的池鱼就上前出声呵道，“何人在此！”

听到声响，那处的人应该是停止了动作，在思索现在出去和不出去的后果。

最终还是探出了头，一瞧还是熟人。

“大皇兄好呀～”

一眼看去，除了他旁边还有两个相似年龄的男生，一高一胖，应该是他的伴读。

池鱼在人冒头的时候就站到了她的斜前方警惕着，眼睛死盯着大皇子和他的周围，一但他们有什么动作就要立即上前擒住对方样的，眼神一措不错。

这姑娘看谁都像刺客，玉琼总觉得她看自己像在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兔子。

眯着眼一笑，玉琼上前一步。“大皇兄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也是因为今日天晴风和，带着人来花园闲逛？”她也不想和大皇子搭话的，但对方身上传达出‘你快点走’的信号浓郁到都快扑到她脸上了，一定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正在发生，她正好闲的无聊，最喜欢看热闹了。

大皇子今年刚过了十岁的生辰，挺壮实一孩子被簇拥着，一副老大的架势。

按理说没有封号的大皇子是要向玉琼行礼的，但日常大大咧咧此时还心虚的大皇子完全没注意。

“咳，是永明啊，大哥就是带着几个朋友来御花园看看，他们总是说没见过春日开的兰花，恰好花房有开的不错的兰花，这不就巧了吗。”大皇子不知道为什么遇到这个妹妹就有些怵，还要给这个妹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是个子比自己矮年龄比自己小，体型也没自己壮的妹妹，为什么自己会怕呢，就似见了父皇一般……不，他才不是怕呢，这只是他谦让幼妹，才不是怕！

自己宽慰了自己后，大皇子底气足了，昂着脑袋看着玉琼，像是在问‘怎么了，我不能出现在这儿吗！’很是可爱呢。

他这样子连玉琼都觉得好笑，浅笑一声，”大皇兄做什么永明怎么管的着，但既然遇到了，那不知大皇兄肯不肯带妹妹一起玩呢？”并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可莫名突出的别样情感叫玉琼挑了挑眉。

轻轻的扫过那几个伴读，不是他们散出的，那在场就还有其他人咯。

池鱼在确认过后，在玉琼的示意下直接禀报道：“殿下，后面还有一个人躲着。”她的眼神锁定在被伴读们挡住的身后。

“哎呀，这是哪位害羞的小郎君躲着不肯见人啊，也是大皇兄的朋友吗？”玉琼边笑着调侃边叫池鱼直接将人带了出来。

大皇子身边的伴读们也不敢阻止，在入宫时被嘱托的最多的事就是不要得罪永明公主。

那是一个衣着古朴的孩子，褐色的衣服微微泛着灰，上面的纹样不甚清晰。瘦可见骨的手腕微微颤抖，被池鱼提溜出来时也无力反抗。没有看到正脸，但想想就知道是苍白瘦弱的。

池鱼将人放在地上时，玉琼瞅着那被风吹的晃荡漂泊的衣衫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倒下了，幸好他还有力气支撑自己站立。他此刻垂着头，干枯无光泽的头发早前应是被梳了齐整的发型的，但现在却零散着。结合刚才的景象，活脱脱一个被霸凌的受害者形象。

玉琼只见他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身上的怨恨不甘就消失了大半，涌出的正面情绪和之前的负面感情一样别扭，总结看来便是感恩感激占多数的。这是把自己当作救世主了啊，还真是新奇的体验。

可他并没有冲过来央求玉琼救他帮他，只是安静的站着，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唯一有的仅有玉琼能感受到的无助信号。看似什么都没做，却什么都表露无遗了。

这人不是旁道苦李，也知道现在求救就是抱薪救火呢。

打量了一圈，玉琼没有问受害者，而是重新将目光放在踟蹰的大皇子身上，含着点点友好的笑意。”大皇兄好兴致啊。”

瞪了眼不作为的几个小公子，大皇子生怕玉琼去到皇帝面前告状，支支吾吾半天只能自己开口解释，“皇妹不要误会，我们就是…就是在邀请他玩，男孩子之间就是这样的，推推搡搡的……也属正常。”

正常吗，这般粗莽的行为在皇帝看来可不正常。能让大皇子用这种站不住脚的理由解释，那只能说明真相更过分，被皇帝知道了后果比失了皇家子弟形象更严重。

玉琼没有直接戳穿，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眨眨眼，再看向那人，话却是对大皇子说的。“看样子这位和大皇兄玩的很愉快呢，瞧瞧，连衣服都脏了。大皇兄别光顾着玩，可要提醒人家换衣服，要是风一吹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她不赞同的的看着大皇子，似乎在说他不该玩的这么野，做了有失皇家风范的事。

睁着大眼睛四周望了一圈，疑惑的问道：“咦？怎么不见你的侍从呢？连大皇兄的内侍们也都不在啊。大白日的就留皇子一人在御花园里玩耍，真是不像话！等会儿本宫定要给父皇那儿告上一状，狠狠责罚那些玩忽职守的宫人。”

这怎么可以！特地选了这个时间没多少人来的御花园，还让跟着他的宫人都离远了，只带了最信任的几个伴读。他这样遮掩的做事就是为了不被人知晓，怎么可以被永明告到父皇那里去！父皇只要一查就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了，他肯定会被父皇责骂的！

两个伴读也慌了，被皇帝知道了他们绝对是要被斥责挨罚的！

“永明公主明鉴！我们再也不敢了！”胖的那个胆子不肥，扑通一声跪下冷汗直淌。还是高个子的长了脑子，虽然也发着抖，但还是飞速转动着小脑袋，错开重点顺着玉琼的话直接认错。“永明公主息怒，我们的确有罪，不该和这位公子玩乐的太过，害的他衣衫也脏了，这便请他去更换衣物。”

小孩子的注意力是很有限的，尤其是五岁的幼儿，被一件事占据了脑袋就不会再记起另一件事。

玉琼当然清楚他的意思，避重就轻嘛。

当然她也不准备揪着不放，自己可是聪颖却稚嫩的孩童形象，可不会当众驳了自己兄长的面子而去为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讨要说法。

加之父皇派在她身边的执禁处暗卫每日都会将自己的行程记录，想来过不了多久方才的一切父皇都会知道，用不着现在多费口舌，也不必坏了兄妹情分。

大皇子被高个子的话点醒了一般，迈出一步靠近玉琼，憨笑着。“永明要是不将今日看见的事情告诉父皇，那大皇子就送你一样礼物怎么样？”笑容越来越大，活像是诱拐小孩子的怪人。

思考片刻，玉琼在大皇子期盼的目光中轻嗯点头，“好吧，那大皇兄要记得你答应永明的哦。”

大皇子重重一点头，笑呵呵的看上去没心没肺。

玉琼不想看大皇子的脸，转而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带出来的红玉食盒。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的竹织会意，拿出里面一盘玉琼最近不是很偏爱的点心放在了小公子手上。

颇有分量，但小公子端的极稳，随着点心落在手里，他身上的欢喜超越了感恩，让玉琼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看了眼大皇子，礼貌的道别。“大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