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浔的除夕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早市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叫卖与讨价还价的声音，路边摆了几个烟花零售店，孩子们拉着妈妈的手指嚷嚷着要买烟花。

陈惠敏拉住程鹤伊，神神秘秘地将她带到一边，从衣兜里拿出三个红包：“来，又是除夕，我给你个红包讨个吉利。”

程鹤伊后退两步，摇头笑道：“惠敏姐，我都二十七了还拿什么压岁钱？”

陈惠敏瞪了她一眼，鼓着嘴拉住程鹤伊的双手：“说什么话？不管你多少岁，在惠敏姐眼里都是孩子，每年除夕都要收压岁钱。”

她将红包一一递给程鹤伊：“这是我代梅姐给的，她把你当自己孩子一样疼爱，她的钱你得收。”

“这是我的，你要是不收。”陈惠敏举起手，“我一巴掌拍你身上。”

程鹤伊笑着，无奈收下。

“这是你妈妈的压岁钱，她的红包，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程鹤伊的手指摩挲着最后一个红包，低声回复：“知道了。”

陈惠敏长叹一声：“你妈妈是个命苦的人，她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替自己多想想。”

“行了，斯人已逝，大好的日子不提那些伤心事了。”陈惠敏重重地拍着程鹤伊的肩膀，“你好好生活，你妈妈能比谁都高兴。”

她挽着程鹤伊重新走出去，指着面包店里的季云初问：“云初过年不回家吗？”

程鹤伊：“她没说要回去，大概是不回了。”

陈惠敏点头：“不回去也挺好的，你们两个互相有个伴，不比别人差。”

季云初正在内厨与面团作战，瞧见程鹤伊的身影，她大叫一声：“你先别进来，等我准备一下。”

程鹤伊靠着门口一阵失笑：“干嘛？干了什么坏事害怕我看见？”

黄颖萱坐在位置上偷偷指着季云初：“伊伊姐姐，你别过去，会晕倒的。”

“怎么？”程鹤伊挑眉，“里面很乱吗？”

黄颖萱重重地点头：“我刚刚过去看了一下，很糟糕，我之前帮妈妈做饭都没有那么乱。”

程鹤伊的身子后仰大致看了一眼，踮起脚尖刻意降低音量，放慢动作偷偷地朝内厨走去。

季云初正手忙脚乱地擦拭被甩出来的面粉与面糊，她虽然戴着围裙，但衣服的每个角落都沾染了不少面糊。程鹤伊悄声凑上去，附身在她耳边突然问道：

“我就出去那么一会儿，你就在这打了一仗？”

季云初被吓得一激灵，肩膀抖了抖，急忙转身用糊满面糊的手掌捂住程鹤伊的眼睛：“你别看，我保证能把这里弄干净。”

程鹤伊龇着牙拿开季云初的手掌，眯眼抽出纸巾擦拭眼周的面糊，无奈地看向季云初。

季云初自知理亏，双手交握低头等待程鹤伊的反应。

程鹤伊轻叹一声，一字一句：“季——云——初！”

季云初的嘴角向下一撇，委屈道：“我就是想学一下，这样我以后就能帮你一点。”

“我看你这有搅面机，就想着尝试一下，但没想到它的功力这么大，把面糊甩得到处都是。”

季云初本就面容姣好，加上此刻她皱着眉，嘴角耷拉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是再大的怒火也能因为那一双眼而瞬间平息。

更何况程鹤伊本来就没怎么生气。

程鹤伊抿着嘴，上前一步搂住季云初的腰身，将她抵到最里的墙边。她特意回头看了眼外面的黄颖萱，确定孩子正专注于画画，这才放心地回头亲吻季云初的唇角。

“你是初学者，这种机器不适合你。”程鹤伊温柔解释，“你要是真的想学，过完年我再慢慢教你。”

季云初仰头反问：“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笨学生吗？”

程鹤伊用鼻尖轻撞季云初的鼻梁：“你看我现在像是不喜欢的样子吗？”

季云初笑眯了眼，勾着程鹤伊咯咯直笑。

腻歪一阵，两人准备好装备，拿着抹布慢慢收拾。听到内厨的动静，黄颖萱放下画笔说什么也要加入她们。

她们就这般收拾到黄昏，三人一同坐在外面的秋千上，大的喝着咖啡，小的捧着牛奶，不时捏一块腿上的黄油饼干就着夕阳缓缓下咽。

黄珊提着大包小包走在洒满晚霞的青石板上，在桥头提起手中的零食大声呼唤：“颖萱——”

黄颖萱的眼睛一亮，立马放下牛奶撒开腿朝妈妈跑去。

黄珊温柔地抚摸黄颖萱的脑袋：“今天开心吗？”

黄颖萱抱着黄珊的大腿：“开心，妈妈，今天你开心吗？”

黄珊笑道：“开心，今天开始妈妈就能放假了，还带了很多颖萱喜欢吃的小零食，所以特别特别开心。”

黄颖萱哇了一声，转身去翻黄珊带回来的年货。“那妈妈。”黄颖萱翻找了一圈抬头问道，“你喜欢的是哪个？”

黄珊温柔一笑：“颖萱喜欢吃的我也喜欢吃。”

黄颖萱的眼睛立刻眯成一条缝，她牵着黄珊的手指回去：“那我们回去一起分享，等我长大了，我也给你带很多很多好吃的。”

“以后我多喝点牛奶，这样就能快点长大了。”

黄珊的手掌捧着女儿的脸颊，温柔地捏着，低头温柔一笑：“妈妈有本事，可以自己买。妈妈倒希望我们颖萱可以慢点长大，永远是个无忧无虑可可爱爱的小姑娘。”

她走到程鹤伊面前，伸手拿出几份小炒：“鹤伊，这一年谢谢你帮我照看颖萱，路上买的，你回去和云初一起吃。”

程鹤伊大方收下：“谢谢珊姐。”她俯身捏着黄颖萱的脸颊，“快回去吃年夜饭吧，明年颖萱就是大姐姐了。”

黄颖萱嘻嘻笑着，牵着黄珊的手指讲着今天发生的趣事：“妈妈，今天云初姐姐在伊伊姐姐的厨房里做面包。”

黄珊哦了一声：“云初姐姐做的面包好吃吗？”

“我没有吃到。”黄颖萱弯腰笑道，“云初姐姐把面糊甩得到处都是，我们三个人擦了一个下午。”

季云初与程鹤伊对视一眼，低头不语。

程鹤伊憋着笑意搂住季云初的肩膀安慰：“没事，下次就不会这样了。”

黄珊小声惊叹：“颖萱真棒，都知道帮姐姐们解决问题了。”

受到鼓舞，黄颖萱自信地嗯了一声，指着远处的霞光笼罩的家说道：“等我长高一点能碰到灶台了，我也要给妈妈做面包，这样妈妈每天上班都能吃上我准备的爱心早餐。”

黄珊提着满手的年货欣慰一笑：“真好，等我再攒点钱我就给你买个烤箱练习一下好不好？”

黄颖萱原地起跳：“好耶！”

黄珊又沉下声线叮嘱：“不过我要跟你约法三章，只能在妈妈在家的时候用烤箱，手指沾水了就不能……”

程鹤伊放下咖啡杯，偏头对着季云初挑眉：“那我们也回家吃年夜饭吧？”

“可以啊！”季云初拿起咖啡杯小跑着进屋冲洗，收拾好东西大步走向程鹤伊，“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去买点小炒过来。”

程鹤伊搂着她摇头。

“啊？”季云初微微皱眉，“你不会连年夜饭都要点外卖吧？”

程鹤伊被她的语气逗笑，她关上店门，挽着季云初走在归家的路上，神秘兮兮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什么嘛，搞得这么神秘。”季云初嘟囔着，“吊人胃口。”

程鹤伊轻笑一声，没有理会季云初的抱怨。她看着夕阳将两人的身影越拉越长，微风吹动她们的长发，将她们的发丝缠绕在一起。程鹤伊长舒一口气，悄然搂紧季云初的肩膀，默默珍藏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的归属感。

推开家门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敲门声。季云初走到窗边：“谁啊？”

程鹤伊将清洗好的碗筷放在一边，擦干水珠笑道：“是我的年夜饭。”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提出去，一开门，门口站着一群端着各式菜样的姨姨婶婶。

“张阿姨、李阿姨、陈婶婶、王……”程鹤伊站在门口礼貌问候。

“哎呀，别一个一个叫啦！”姨姨埋汰一声，越过程鹤伊径直走进院子，“我就先给你放桌子上，吃的时候你再热一下。”

几个阿姨跟着端着手里的餐盘。

“我这个可不能热，再热就软掉了。”一个戴着袖套的阿姨叮嘱道，她身上还穿着毛衣，看样子是刚出锅就跑了过来，“一会儿你就尝尝，也不讲究年夜饭不年夜饭的了。”

程鹤伊站在门口连连弯腰感谢。

路过的姨姨瞅见躲在厨房的季云初，热情招呼：“云初？和鹤伊一起吃年夜饭的呐？今晚多吃点，我跟你说，我做的排骨那是远近闻名的好吃，今晚都给它吃光，第二天就没那么好吃了。”

跟上来的婶婶撞了一下她的屁股将她挤下去：“别听她的，留点肚子吃我的螃蟹，清蒸的，鲜甜得很，也不占肚子。”

几个婶婶争先恐后地上来介绍自己的菜式并要求两人今晚一定要将其吃光。

季云初靠着门框只能一一应下。

“张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程鹤伊守在门口，将手里的礼盒递了过去。

“哎呀大过年的搞什么东西？”张阿姨皱眉拍开程鹤伊的手背，“添双筷子的事情哪用得着你这么惦记？”

“记得吃啊！明天我再来收碗。”张阿姨叮嘱，“你也别洗，我到时候凑到一起洗。”

出来的几个阿姨跟逃难似的从院子里溜出来，路过程鹤伊时侧弯着身子，双手防着程鹤伊，嬉笑着离开。

程鹤伊拿着原封不动的礼盒回到房间，抬着双手无奈道：“她们又不收。”

“算了。”程鹤伊叹了口气，“等开始拜年了我再给她们送过去。”

季云初看着满桌子的珍馐，上前帮忙摆盘：“这一桌子，就是五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姨姨婶婶对你真好。”

程鹤伊低头笑道：“我从小就是吃她们的饭长大的，就连我妈在世的时候她们也是这样，生怕我们年夜饭吃不上好的，排着队给我们家送吃的。”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十几年，从未断过。”

“不说这些了。”程鹤伊吸了下鼻子，“坐下尝尝姨姨们的手艺吧。”

她摆了三副碗筷，为中间的那一副夹好饭菜一一介绍：“妈妈，这是李阿姨的排骨，我记得你最喜欢里面的豆角，我给你多夹点。”

“那是沈阿姨家的酸萝卜，你之前一直念叨来着，今天沈阿姨也送过来了。”

“这是……”程鹤伊看向一旁的季云初，笑道，“季云初，是女儿最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