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透过衣物的缝隙直钻骨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手中的枪在夜色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沉甸甸的,有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突然,前方透出一丝微光,众人立刻警觉起来。戈尔布诺夫准尉抬起手臂,示意队伍停下,保持安静。
片刻,微光没有进一步的动静。准尉压低声音说道:“娜佳、阿尼亚,你们过去看一下。”
被点名的女兵领命,小心翼翼地向微光的方向摸索而去。
没一会儿,一声“布谷”传来,微光开始有规律地闪烁,明灭不定,长短不一,时隐时现。
是姑娘们传来的摩斯码:【速来】。
戈尔布诺夫准尉带领我们悄悄接近,前来汇合的娜佳将我们带到一个小山洞附近。靠近光源后,我们才看清楚阿尼亚的枪口下正蜷缩着一位状态不佳的德国士兵。
“准尉同志,我们搜查过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娜佳报告。
阿尼亚补充:“这家伙受伤了,在发烧,所以没有察觉我们靠近。不清楚他是和同伴走散了,还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长官,我建议解决掉他。”
戈尔布诺夫准尉目光沉沉,没有立刻同意。
“等一下,我会德语。”我举手,看向虚弱的德国士兵,“准尉,让我和他沟通。”
准尉同志点头,“去吧。”
我收起枪,示意阿尼亚把枪口移开,然后靠近对方,半蹲下身与他平视:
“Guten Tag, meine Namen ist Lutina(你好,我叫露缇娜).”
“Ha、Hans……”他睁开眼睛,污浊的脸上藏着一双清澈的碧色眸子,“咳咳,我、我叫汉斯……这里……是哪里?”
“汉斯,你还记得自己在执行任务吗?”
“任务……?”士兵的思绪已经混乱了,“我……咳咳,我应该在家里……妹妹的生日,参加……”
“不,你来到了苏联。”
“……苏联?”
“对。”我注视着他,捕捉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你在执行任务,然后被我们俘虏了。”
汉斯怔忡,抬手,用力砸了几下脑袋,“我、我想起来了……这里是巴捷茨基……我……”他盯着我,“你的德语很流利……你真的是苏联人?”
我点头。苏珊是。
“不许动!”见对方有所动作,阿尼亚重新把枪口抵在敌人的脖子后面,“安静点,该死的侵略者!”
汉斯举起双手,全身发颤,“她……她要杀了我吗?”
“她只是让你别动。”我道。
“露缇娜,不要和他闲聊。”戈尔布诺夫准尉看出我还没有进入正题,便插话提醒,“问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我真没在闲聊,只是为了让汉斯放松警惕才温声细语的,“那么,汉斯先生,不要紧张。我能问一下,这里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吗?”
汉斯把头扭一边去,没回话。
阿尼亚:“老实点,把头转回去!”
我如实翻译:“把头转回来,不然她会拧断你的脖子。”
汉斯抖得更厉害了,但还是乖乖听话,重新和我对上视线。
很好,“你发烧了,所以只能停留在这里……你是在等你的同伴?”我随意大胆推测,试图诈出他的话。
对方脸上的讶然一闪而过。
嗯,方向对了。
我继续推测:“你们停留的时间并不长,看你还有意识,你的同伴应该才离开没多久。”
“他还会回来的。”我语气笃定。
他垂下脑袋,假装没听见。
“他很在乎你。”
“……”
“你们不仅仅是认识,也可能是兄弟。”
“……”
“不是兄弟,难道是情人?”
汉斯猛然抬头,瞪着我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个反应,足够了。
我站起身,切换回俄语对戈尔布诺夫准尉道:“报告,这名士兵叫汉斯,应该是和队伍走散了。和他同行的还有一名士兵,他们刚到这边不久,另一个离开的家伙还会回来的。”
准尉同志点头,立刻下命令:“所有人向外扩散,注意隐蔽。阿尼亚,你和露缇娜就近藏好。对了,把这家伙打晕。”
阿尼亚一枪托下去,把昏厥的汉斯拖到洞口边,靠在石壁上撑起他瘫软的身体。
我伸手探了探汉斯的额头,滚烫的体温实属不正常。
“露缇娜,该隐蔽了。”一旁的阿尼亚提醒。
“哦,好。”我收起泛滥的同情心,把那双清澈的眸子从脑袋里划开,跟在阿尼亚身后藏了起来。
我们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着,耳朵紧贴于寒冷的地面,不放过任何微小的动静。
“咔吱——”
枯枝折断的声音。
随后,黑夜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模糊身影跌跌撞撞闯入视野。
阿尼亚和我迅速交换一个眼神,目光紧紧锁定前方。对,再靠近点,马上就进入准尉的包围圈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影子猛然顿住了脚步。
“Hans?Hans, alles in Ordnung(汉斯?汉斯,你没事吧)?”对方突然喊话。
四下一片死寂,无人回应。
他缓缓俯身,似是要将怀中物什轻轻放下,然后……跑了!这家伙居然跑了!!!
其他人见状,立刻现身去追。
我摁住阿尼亚前倾探身的冲动,沉声道:“等等,我们守着,让准尉他们去追!”
“万一……”她犹豫。
我拉住她的手,坚定道:“相信我们的队友!”
砰!
黑暗幽深处,一声枪响乍起。
但仅有这一声枪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半晌过去,有道黑影悄然靠近。
他隐匿于黑暗之中,与夜色完美融合,耐心蛰伏了许久,确认周遭没有丝毫危险后,才匆匆朝着洞边快步赶来。
“Hans, alles in Ordnung(汉斯,你没事吧)?”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急切地抱起昏厥过去的汉斯,“Oh!Du Arme(可怜的家伙)!”
就在他背起汉斯转身欲撤之时,阿尼亚瞅准时机,突然冲出去,举起枪托直击脑袋。
那人一个趔趄,却依然死死抱住汉斯不松手。
藏在树后的鲍里斯也现身而出,冲过来压制住对方,抬脚朝膝弯踢去。
“扑通”一声,汉斯滚落一旁。
我连忙跑过去抓住汉斯的衣服,阻止他继续滚下深坡。
这时,准尉带着其他人赶了回来。阿尼亚拿出麻绳,迅速捆住被鲍里斯压在身下的敌人。
细心的娜佳跑过来,招呼一名士兵一起把我和汉斯从斜坡的边缘拉了回来。
简单收拾一番,相互确认了一下彼此的情况。而我们听到的那声突兀的枪响,是戈尔布诺夫准尉开的。
他解释道:“我当场击毙了想要逃跑的家伙。”
现在,队伍里还剩十人。
“准尉同志,这两个家伙怎么处置?”阿尼亚的枪口对准了一直在挣扎的那名德军,看军装和肩上的军衔,二等兵,应该是德国国防军某支步兵′□□出的侦察兵。
准尉朝我看过来,“露缇娜,你去审问他们,务必问出来他们的任务目的。”
我点头,调整一下表情,故技重施坐在二等兵先生的对面,切换德语扯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晚上好。先生,我叫露缇娜。我认识你的朋友,他叫汉斯,正发着高烧。”
对方愣了一下,“你在德国生活过?”顿了顿,把脸别到一边,“算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卡利里。”
“好的,卡利里,我觉得我们可以谈一下。”我看一眼旁边昏迷不醒的汉斯,“他应该是你的好兄弟吧?被我们俘虏时汉斯已经意识混乱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出卖你。”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设伏,巧了嘛,我是一名微表情解读专家,是我从汉斯的表情里读出了你的存在。”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好的,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仔细观察他身上的穿着打扮,阿赫玛托娃说过狙击手擅长观察,“你和汉斯没有立刻返回营地的原因有二:一是汉斯发高烧,你不能丢下他不管,二是你们和队伍走散了。”
卡利里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嗤笑:“我们是走散了,但我留下了特殊标志,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
“准尉同志,确实有一支德军小队突破了进来。”我切回俄语报告。
戈尔布诺夫准尉满意地点头,“露缇娜,继续。”
我重新看向卡利里,歪歪脑袋,维持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亲爱的卡利里,你的队友们不会回来了。刚才我在说话时你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这证明你对‘队伍’这个词很在意。为什么在意呢,因为你知道他们不会回来了,但又要装装样子。”
他的眼皮子没再跳,却再次发出一声嗤笑:“露缇娜小姐,你们微表情解读专家都是如此自信么?”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那么,您可以接着大胆假设,但接下来我不会再多说一个字,也不会再多回应你一个表情。”
“好的,卡利里先生。”
我继续观察他,上手翻了翻他们的军装,“阿尼亚,他们身上还搜出了什么?”
阿尼亚把东西摆到我面前:“两支步枪,三排弹夹,一只手雷弹,两块压缩饼干,半块巧克力,一把芬兰猎刀,一只水壶……”她拧开军用铝壶闻了闻,“是水。”
我拿起步枪看两眼,Kar98k毛瑟步枪,一次能容纳5发子弹……各自还剩两发。
这是损耗后剩下的物资,所以是来的路上干过一架,然后才和队伍走散的?
“你们来之前遇上了游击队的伏击。”我继续用德语道,“这点物资,根本不够打持久战,你知道只有速战速决才有生存的希望……但反过来说,或许你们是报着必死的心态?”
最后一句话我不敢肯定。
“汉斯发着高烧,没有药,即使你的小队救出你们,汉斯也撑不到回去的时候。”我很冷静地为他分析当下情况,“卡利里先生,我这里有药,阿司匹林。”
他不为所动。
“投降吧,被俘虏并不可耻。与我们相比,缺时间的一定是汉斯。”我看一眼旁边气息奄奄的士兵,“没有你的帮助,我们最多是走弯路而已,到最后一样能抓住你们的侦察小队。但如果不投降,你会彻底失去汉斯。”
我方对这支德军小队一无所知,冒然行动的后果不可预测。而这个时候,只有攻心为上。
当然,我也不想让汉斯死掉。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眸子里的清澈难以让人忘怀。
卡利里沉默一会儿,第三次发出嗤笑:“露缇娜小姐,不得不承认,您确实有这样的自信。”
“你要投降了?”
“对。但是,你们必须先给汉斯喂药。”
“好。”
我从口袋里掏出阿司匹林,给准尉他们讲了一下卡利里的要求,却立刻遭到其他人的反对。
“如果他骗你怎么办?”娜佳问。
鲍里斯也不太赞同,“你的药很珍贵,露缇娜。”
药是阿芙乐尔在库尔斯克那会儿给的,我一直没有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想把它用在关键之处。
“长官,您的意见?”我看向戈尔布诺夫准尉。
他反问我:“你认为呢?”
“赌一把。”我抱起身体烧得滚烫的汉斯,把两枚药片塞进他的嘴里,灌下一大口水,“我确信汉斯就是他的弱点。”
卡利里长叹一口气:“我们是第38军的一支二十人小队,主要任务是负责炸毁巴捷茨基路段的铁路,破坏你们的机动运输。像我们这样的小队一共有三支,分别到往不同方向执行任务。你推断的没错,途中我们确实遭遇了游击队的伏击,我和汉斯也因此和大家走散了。”
“你们还剩多少人?”
“我不知道确定的数字,除了我和汉斯,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