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联系我好吗,我的电话你都有的,别删掉我。”
代明月的声音像鼻音,轻不可闻:“嗯。”
她走了,床位彻底空了。
乐诗影盯着那空荡荡的床板,和刚来的时候一样干净,上面好像还独留着她的气息,是她经常用的一款栀子洗发水的味道。从前相处的时光全部倒流,所有的经历盈盈在目,记忆里的代明月不活泼,可今天的她是要比以前还要雀跃的。她活了,但也死了。
乐诗影痛苦地从记忆中将自己剥离,她去往曾经代明月最喜欢的地方。连珠晚秋的正午并不炎热,且今日的阳光也不算耀目,白云遮天,烟雾似的缭绕着,凯风一吹,心底的凉意也就散去大半,站在阴凉处也正巧能看见校园内其他地方的景。
风吹起乐诗影鬓角的黑发,它们又化成一缕细风扫过她的唇。她站在水泥砌堆的墙边,胳膊伏在上面,连同身子一并前倾,眺望着校园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周末的校园是热闹的,即使现在暖阳当空,正是一日中最热的阶段,也不乏缺少许多小情侣找地方休息。
小情侣很喜欢公寓对面的那一片泛黄的树林,那是一片枫林,没有任何围栏,倒是被谁开辟出一条小径,遍地铺满落叶,这也是代明月最喜欢的地方。
突发奇想的乐诗影挺直身子,她走下楼去,进入了这片自己从未踏足的枫林。里面的人稀稀两两,分布在林子的角落,大都是一些结伴而行的情侣,打眼看去没有一个她这样独来独往的人。她歪头,看见小路旁边的一个铺着一层黄叶的长椅,它打着一层蜡,缥缈的光从树叶缝隙间降落,洒在上面现出来的光十分夺目,可惜都被叶子遮挡。
正当她要弯身行动一番,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熟悉的倩影,那人也似乎是瞧见了她,同样见她眼熟就走了过来。
丛菊孤身一人,认出乐诗影的时候仍不断前行。乐诗影在她认出自己的时候早就认出了她,可她没有心情跟丛菊打招呼,好似还在抱怨那一巴掌。
她不说话,有人会主动说。丛菊毫不客气地坐在乐诗影刚收拾好的长椅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忙碌的手,没有要帮助的意思,只是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代明月真的退学了?”
乐诗影将手里的最后一捧树叶洒在脚下,转头看去:“你可以去我们宿舍看一看,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大的敌意,我又不是提前知道她有抑郁症,也不知道她跟她妈的关系那个样子……”丛菊越说越没底气,但嘴里面还嘟囔个不停。
丛菊嘴里的话在乐诗影这边的可信度几乎为零,她收回目光改看别处,又转身坐在椅子上,留给丛菊一张侧脸。
“在这场事件中你是胜利者,你表现出的怜悯之心在试图掩盖你直接或是间接犯下的罪行。我可以明确地说,你如果知道代明月有抑郁症的话估计会更嚣张,这样的结局始终不会变。”乐诗影的视线轨迹像一抹落日,光线渐渐暗淡下去,直到移到丛菊的脸上又慢慢变成月亮,散发着明亮,“我不知道你来找我的意义是什么,我们本可以是陌路人,你可以直接无视我走过去。如果是跟我理论一番的话,我始终认为明月才是真正又无辜的受害者。”
“我可不至于讨上门来听你冷声冷气地训诫我,我还没那么贱。”丛菊不高兴地说,“我又没说代明月不是受害者,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受害者,连我妈这次也说我有点儿不懂事了。”
丛菊说她的父母是认识代明月的母亲的,三人曾是高中同学,代母是他们高中三年的班长。他们说代母的性格从高中就是这样,好胜心强,喜欢对别人加以管控,在她的管理下班级次次都是级部第一。她打小学习好,高考后升入国家最高学府,最后进入教育局工作,在里面结识了现在的丈夫,也就是代明月的父亲。两人婚后不久便有了代明月,也就是从代明月出生的那一刻起,代母就打算把她培养成才。巧的是,代明月的外祖父跟丛菊的爷爷都在局中工作,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丛菊那边才不愿多起冲突,掉了身份。
另外,丛菊从她母亲嘴中了解,代明月母亲从小受到的教育也颇为严格,所以才有代明月妈妈那样的性子。所以说,代明月的命运注定波折。
代母进入办公室那前半截乐诗影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丛菊告诉她,代母在里面就是一直指责女儿,丝毫没有为她说一句话,代明月也像已经习惯了一样不为所动,直到提及抑郁症,她这才有所触动,在代母的句句讽刺下,渐渐踏向崩溃的边缘。
“她提起过你,”丛菊说,“虽然寥寥几句,但感觉很是不一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有抑郁症,像一个心理医生一样还给她做过疏导之类的治疗?”
“我算什么治疗,我又不是真正的医生,只是陪着她聊天散心而已。”
丛菊张口:“你——”
乐诗影打断她:“那陈系园呢?”
突然转到陈系园身上,丛菊忘记要说的话,河东狮吼般的怒气冲冲:“傻逼狗东西,我之前和他交往可没告诉他我的家世如何,他待我也挺不错的。实话说了吧,我就是图他长得好看又对我好,这两样缺一不可,他把我当公主似的捧了我两年,突然就移情别恋,换谁受得了这种天差地别的打击,我气不过所以才惹了这次的事……”
乐诗影对此不感兴趣:“分了?”
“不分干什么,留着他过年?”丛菊抱怨道,“他还不愿意分了呢,跟块儿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我,不就是知道我家背景图我的钱吗,我可不是傻子。”
见乐诗影没有接话的意思,丛菊绞尽脑汁地咬着唇思考一番,最后用一种极其微弱的声音说:“我看你就没打算放过我,你也别怪我了,代明月都说不会怨恨我,你作为外人,就算了吧。”
“她说过?”乐诗影问。
“她在办公室说过,她说她谁都不会记恨,我和她的这事就这么算了。”
乐诗影对此一笑置之。
“你叫什么啊?”丛菊问她。
“乐诗影。”她答。
刚说完名字,那人就喊她:“乐诗影,如果你没有大量的心理学知识储备或是不是一个专业心理家的话,劝你少跟有心理障碍的人长时间待在一起,你的共情能力很强你知道吗,我感觉你这个人现在也不正常,也像个精神病。”
她说得毫不避讳,且说完就没有给乐诗影留下反驳的机会,提脚就走人。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乐诗影抬起自己脏兮兮的手,那手在空气中有微微的颤抖,她想到了代明月,也有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出许多零碎的记忆。可那些记忆就像是病房里的两张脸,她看不清楚,也停不下来,无法逐一细想。
太累了,乐诗影感觉离开的人是她自己,她不顾长椅有多么脏,把腿放在丛菊坐过的地方,横着躺了下来。
枫林里有风的流动,明明没有闭上眼睛,可其中明媚的光线也瞧不见。头顶好像堆了一片黑云,乌压压的,又像是谁在那里搭了一顶帐篷,好让怏怏不乐的人及时找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怎么在这里躺着?”有人问。
这个人就是闻今月。
乐诗影没有起身,她目光后移,定睛看了闻今月好一会儿,眼里不知为何偷偷灌了泪,生涩又肿胀,逼得她时不时眨眼,眼泪就小溪一样汩汩流出。
闻今月着急:“怎么就哭了?”
他真的看起来手足无措,转移身子就要蹲在乐诗影的旁边,奈何躺在椅子上的人已经抓住他的衣衫,在他还未转正、还未蹲下前匆忙起身,抱住了他。
“闻今月,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