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缓缓醒来,先是眼珠动了动,然后是手指脚趾几不可察的颤了下。
病床上的沈然睁开了眼,泪水滑下。
沈然尝试着想要起身,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他躺的太久,身体肌肉训练也没做好,现在几乎僵成了一块铁板。
23号屏幕上蓝幽幽的光照亮了沈然的脸:“宿主,需要我为你复健一下吗?”
“啊,你还会这个?”
“当然了。”23号长出两只手,轻柔的捏着沈然的腿,帮他活动关节。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
“那个项目……”
“所以宿主……”
两人同时开口,沈然清了清嗓子:“你说吧。”
“没错,我就是要说那个项目,你如果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开始,你有一天的时间,明天早上,我会在你母亲的脑海里植入买彩票的想法,她会中千万大奖,还有你父亲的赔偿款等等,总之,钱会全部以正当手段到你母亲手里,不过有一点,这些钱必须以信托方式每月定量给与。直到明晚这个时间,我会提醒宿主前往穿书世界。”
“哦。”沈然点点头。
“那么……明晚再见。”说罢,23号就消失了。
沈然尝试了活动了一下身体,从床上下来,虽然还是很不利索,但他能扶着墙走几步。绕着病房勉力走了几圈,沈然又躺回床上。
第二天早上正好是周天,沈母要去买早餐,忘了拿手机,所以是沈彦接到了医院来的电话,这才知道沈然醒了。沈彦高兴疯了,打开门去找母亲,因为这几个月他有时也会帮母亲来买早餐,所以知道在哪里,可今天过去才发现小车不在原地方,他问了一圈,顺着路走了一会儿才发现早餐车停在一家很大的彩票店门口,大早上的,店门口却吵吵闹闹的围了很多人。
沈彦挤进人群,发现许多人正围着笑着的李雪欣,而母亲手上拿着刮开的彩票。
李雪欣也看见了沈彦,没等沈彦说什么,李雪欣先几步走过来抱住了儿子:“小彦,小彦,中了,这太……太好了。”
妈妈怎么会想到来买彩票,要知道,她可是最讨厌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沈彦手里的电话忽然不合时宜的响起来,沈彦还没从母亲买彩票还中了的冲击中反应过来,他呆呆地拿起手机看,那是一个陌生号码。李雪欣擦擦眼里的泪,把手机那过来,接了起来。
原来是当初沈父出事故的建筑工地公司的老总,说是最近公司总出事,找大师一算,大师算出了一个人名,说是他们亏欠了这家人,必须要还钱还债才能度过这个劫难。总之沈父迟来许多年的赔偿款终于得到了,还是翻了好多倍。
可怜的沈彦今早接受了太多消息,内心已经被冲击崩坏,这简直像是撞邪了,怎么好事都轮到一个早上了,沈彦的唯物主义三观摇摇欲坠,他还在发呆,母亲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彦啊,今早你去医院里照顾你爸和你哥,妈先去处理这些事。”
沈彦忽然反应过来:“妈,那个哥他……”他还没说完,李雪欣已经被人簇拥着走远了。
沈彦没有手机,也联系不了妈妈,只好先自己去医院,他骑着早餐车到医院停了下来,然后迫不及待地飞奔进医院住院部。
“哥……”沈彦兴奋地喊。
沈然正坐在床上看窗外,闻言转过头来看向弟弟:“小彦。”
“你醒了啊,哥,你醒了,太好了……”沈彦傻傻地笑。
他们坐下来聊了一会儿,沈彦把今早的事都告诉沈然,说明了妈妈没来的原因,沈然没有惊讶,只问了妈妈的身体和父亲的状况,沈彦说还是老样子。
聊到中午,沈彦问沈然饿不饿,他去做饭,沈然点头就让他去了。
沈彦走后,沈然下了床走到父亲的病房,沈父闭着眼,已经昏迷了好多年,再醒来的可能性不大,他憔悴的脱了相,护工也并不尽心,沈父身上的肌肉萎缩的厉害,但这已经是这个家庭竭尽所能能提供给他的条件了。
沈然走过去坐下,他看着父亲没说话,呆坐了好久。
“爸……”沈然喊了一声,明明有千言万语现在却说不出来了:“我,我要走了,这次就是真的走了,回不来了,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妈妈和弟弟,我不孝,可我必须要回去,爸,您会原谅我吗,您原谅我吧!”沈然有些卑微的低下头,泪水沾湿了床单。
病床上的人自然不能给他回应。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发出咔嚓一声,沈彦推门进来,看见沈然下了床,很是吃惊:“哥,你怎么下床来了,你要多休息。”
沈然背着身擦擦眼泪,回过头笑了:“小彦。”
沈彦放下打包的午饭:“哥,你吃点吧。”
沈然低下头,嗯了一声,沈彦给他盛好粥,把勺子放里面递了过去:“快吃吧哥。”
粥里的热气氤氲而上,里面有葱花和数量不少的虾仁,这样的粥放在以前是很奢侈的,粥的香气扑鼻而来,让沈然不禁感慨,自己的弟弟做饭的手艺真是一绝,一个简单的粥也能做的让人食指大动。
“快高考了吧,你随便定个外卖就好,干嘛自己还跑一趟,有这时间不如好好躺着睡一觉。”
“没事的哥,我也习惯了,再说以后生活就会好了。”沈彦腼腆的笑着说,他手里还拿着理综小册子在背。
他年老的母亲,还这么小的弟弟,却要照顾他和父亲,一个昏迷,一个瘫痪。母亲要摆摊挣钱,照顾病人,顾不上自己的小儿子,于是这个小少年只能自己做饭,自己料理一切,还要抽空到医院来守着他和爸爸。
热气模糊了视线,沈然低头吃了口粥,泪水砸进碗里,他怎么能走,怎么能就这样离开这样辛苦的母亲和弟弟。
“哥,你别哭啊。”沈彦手足无措道。
沈然努力压抑着哭腔,他一勺一勺的努力吃着粥,伴随着肆无忌惮的泪水。
“小彦。”放下碗后,沈然擦了泪水,温柔的叫了一声弟弟。
沈彦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他的眼圈一点点红起来,泪水积攒着却没有落下来:“哥。”
“要好好学习,你比哥聪明,能考上更好的大学,进了大学……”沈然顿了下,他不自觉身体打了个颤:“也不要学哥,哥这辈子就这样了,也掰不过来了,但是我不后悔,我对不起妈妈,以后你要照顾好妈妈,别让她伤心,但也要让自己开心,以后也有钱了,就放松些,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泪水还是落了下来,沈彦又喊道:“哥……”
“哥也对不起你。”
沈彦拼命的摇着头,只是一遍遍的叫哥。
沈然一直等到晚上也没等来妈妈过来,他有些焦虑的扣着手指,但随着时间一点点逼近,他又放松下来,沈然心里想着:这样,也好。
晚上八点四十分,23号出现了,屏幕散发着光芒,她声音柔和,像是多年的好友般亲切:“宿主,你真的想好了吗?想好了我就开始了。”
沈然留恋的回头看了眼,随即转过头来:“想好了。”
“好的,花费两分。”23号道。
一道蓝莹莹的门框凭空出现在沈然面前,那门像是一个黑洞一样,将周围三四米的光都吸收进了门,从远处乍一看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漩涡正中间则是一道通往黑色虚空的门。
“进去吧,然后你就回到那个世界了,并且,再也无法回来了。”
沈然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踏入,身后忽然传来沈母凄厉的哭嚎:“小然,小然,停下,不要去……”
“妈……”沈然转过身,声音颤抖着。
“你要去哪里,你不要我们了吗?你不要我和你爸了吗?还有你弟弟,你怎么舍得走……”
“妈。我对不起你们,可我,可我必须要回去。”
“小然,不要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你不能就这么走,你不能……你不要我们了吗,你不能啊,你要我们怎么办啊……”沈母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更凄苦难当。
“妈,我要回去,阿臻,阿臻还在等我,我要回去……”沈然有些绝望的哽咽。
“又是那个男人是不是,我不准,我不许,你被他害成什么样了,你别犯傻了,小然,回来吧,妈是为你好,你不要去了。”沈母的声音忽然尖利起来:“你要走,我就死给你看,我也不活了,我,我……”沈母左右看看,拿起病房削水果的水果刀直直扎在在脖子上,因为太用力,脖子上立刻有一道血口子流出血来:“你敢迈一步,我就马上死给你看……”
沈然忽地颓丧了下来,他缩起了肩膀,怔怔地,好似已经放弃了抗争。
“妈,妈,求求你,我要回去,我必须回那里去……”汹涌的泪水流的满脸都是,沈然毫无意义的喃喃自语,他像是说给母亲说,也像是说给自己说,只是这喃喃很快没了声音。
沈然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身后的门已经消失了。
沈母扑过来趴在沈然地肩膀上哭泣,她愤恨地但又顾及着沈然的病体,雷声大雨点小地捶打了几下沈然:“你才二十来岁,你怎么这么残忍啊,你怎么就不为我们想想呢,你怎么就么混账呢?你就改了吧,不改也行,你别再想那个人就行了行不行?”
不知不觉,几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现在有钱了,沈父转到了最好的病房,用最先进的药物和仪器,沈母不用起早贪黑了,沈然可以不用出去工作了,沈彦也能安心学习了,他们甚至买了套很大的房子,这是沈然以前多么梦寐以求的事啊。
以前这个家因为缺金少银所以处处“百事哀”,可现在又钱了,家里还是一片愁云惨淡。
沈然总是在哭,无声无息的,他发着呆,忽然泪水就源源不断的流下来了。
直到那天,忽然毫无征兆的,沈母朝沈然走过来,坐在沈然面前,温柔的牵起他的手:“小然,你去吧,想去就去吧。”沈母抬手缓缓擦掉沈然脸上的泪水,她哽咽着:“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把你送去那里,妈后悔啊。”
沈然拼命摇头,眼泪流的越凶,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沈母不厌其烦地擦拭着沈然的泪:“妈就希望你去那里后要开心一点,不要像在这里一样,受这么多苦……”
有句话说,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只有母爱,是为了分离。
“和你爸,你弟都好好说点话,然后,你要进那个门的时候和妈说,妈妈送送你。”沈母脑海里一瞬间忽然浮现了很多画面,小小的沈然一个人去小学,一走就是一天,后来他上中学,是住宿的,一走就是一周,再后来考上了个大学,一走就是半年。
她的儿子虽是个男生,却很内向,胆子也小,但是性子又倔又闷,第一次进学前班,明明害怕的死死抓着她的衣角不肯放,嘴却抿地紧紧的,泪汪汪的大眼睛说什么也不掉眼泪。穷人家里的孩子早懂事,不管中学大学,她都没去车站送过沈然,只有一次,她顺路绕半个城去买打折的羽绒服才送了一次,她嫌要安检没进去,他们在车站门口告别,沈然拉着行李箱,背着大书包,一个人进了车站。
她的儿子很普通,成绩不算好,也不活泼,性子闷,太老实,但是她知道,沈然竭尽全力的做个听话懂事的好儿子,给她帮忙,照顾好弟弟,努力学习,不给她惹麻烦,就算受了欺负也不说。
沈母心中悲恸,不由得泪流满面。
晚上八点,沈然叫出了23号,得知之前操作没成功分数已经退还了,现在还是可以回去的,沈然放下心来。
他今天下午又去看了父亲,但没说什么,毕竟他刚醒来那天就已经说过了,沈彦也是,他去学校给弟弟送了晚饭,静静的看他吃完,同样没多说什么。
走的时候,沈然也没通知母亲,他怕自己受不了。
门缓缓出现了,沈然转身再次留恋的看了一圈后,在8:42分踏进了门里。
沈然睁开眼,先映入眼帘的是手机上大大的GAME OVER,应该是“沈然”刚在打游戏,因为他穿过来时失去意识没来得及操作所以输了游戏。
“沈然。”沈然呢喃了一句,这个人终究还是死了,他悲惨的童年,自暴自弃的少年。
作为社会最底层的人,他只能通过糟践自己的身体和伤害唯二还有那么一点在乎他的母亲和弟弟的方式去报复这个世界,他习惯了被别人厌恶,因为他只有那一种途径去感知世界,而当有个人好似不嫌弃他时,他就像是祭品把自己献祭上去,他不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