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抱起了穿着玫红色卫衣的白骨。身体的其他部位跟其他人的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孟婆看出他的为难，使用法力帮他找到了剩下的骨头。
“谢谢。”沈清说。
“客气。”孟婆回应道。
成堆的尸骨数量惊人。白安和莫凌害怕地抱在一起，默契地异口同声：“现在可以走了吗？”
秦默看向沈清，后者数了下人头，说：“超载了。”
白安：“啊？”
“我车坐不下。”
在场两个凡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三个神仙，七个鬼魂，一具尸骨。一辆车确实太拥挤了。
白安：“我跟莫凌去开车。”说完一个闪身就消失了。
秦默已经消耗了太多法力，孟婆不敢劳驾他，对着秦默说：“我来？”
“嗯。”
“给个具体位置，我没去过。”说完，孟婆又问了一句：“你应该去过了吧？”
秦默说：“嗯。”两位神仙靠得近，用意念交换了信息。
下一秒众人眼前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在一睁眼大家已经到了沈清的家里。空旷的一楼瞬间被填满。
一直没说话的江妍终于缓过劲来，开口道：“对不起啊傅先生，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今天也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江妍并不知道傅闻瑜是被卖掉的这件事。傅闻瑜也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傅闻瑜的手被谢之扬拉着，他看向谢之扬笑着说：“没有今天我都不知道谢之扬一直在我身边。是我应该谢谢你。”
这么多人看着的情况下，被谢之扬牵着手他其实是有点不适应的。但是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好像只有靠近彼此才能变得更真实。
而且谢之扬想牵着，傅闻瑜做不到把手收回来。尽管他们现在只是朋友的身份。
“但不能因为你能见到他，否认我和我的家人给你带来的伤害。今天要不是有几位神仙，你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傅闻瑜不想在谢之扬面前说丧气话，只说没关系。
孟婆对他们牵着的手视如无睹，朝着傅闻瑜说：“先让你的灵魂归位再说其他的吧。你的身体不太好，离体太久有损阳寿。”
傅闻瑜抓紧了谢之扬的手，问：“那我还能看到他吗？”
没有指名道姓，但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孟婆又看向秦默。秦默什么也没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孟婆回看傅闻瑜，说：“能。”
沈清注意到这是今晚孟婆第二次请示秦默了，这不禁让沈清感到好奇——秦默真的只是一个小员工吗？
在沈清看来，秦默是那种很习惯被请示的上位者姿态。而且不用多说孟婆就能理解他的意思，默契这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
谢之扬说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我能陪在傅闻瑜旁边吗？我保证不说话不动手不打扰。”
这话问的让孟婆有一种自己是接生医生的错觉。“能。沈清你家有小房间可以用吗？”
沈清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的空房。
他们一走，秦默召唤了就近的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毕恭毕敬：“八爷。”
“这三只鬼你带回地府，交给刘以宁判官，让他亲自审。”
“是。”然后带着三只奄奄一息的鬼走了。
沈清下来时，只看到门口的一黑一白的身影带着三只鬼离开。
秦默站在门口，脊背挺直，肩膀宽阔，下午还笔挺有型的风衣此刻有些皱了，衣摆上全是尘土。
秦默转身，沈清挪开目光，就看见江妍一脸惆怅。沈清安慰道：“江小姐不必过于自责，你也是受害者。”
“是我自私地想了却父母的心愿，把别人牵扯进来了。不是傅先生也会是其他人，是我的问题。”
“他们之间有很多遗憾，现在有机会把话讲完，我想他们应该是高兴的。”
大家都能看出傅闻瑜和谢之扬之间的关系。虽然沈清之前并未遇见过同性恋人，但不难看出他们之间浓烈的感情显然超过了朋友关系。
江妍叹了一口气，问：“可我当着谢先生的面，跟傅先生拜堂了······”江妍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事。但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补救。“我应该怎么道歉比较好？又或者他们需要什么帮助吗？等傅先生变回人之后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可以想办法联系上我爸妈。不过……你们能告诉我要怎么跟活人沟通嘛？我尝试过但他们好像听不到我说话，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沈清先是回答了傅闻瑜的部分：“需不需要帮助还是要尊重傅闻瑜的意见。”然后说：“怎么跟你父母联系，请专业人士给你解答吧。”
专业人士秦默：“……”
虽然这个转折来得很突然，但秦默还是回答了：“鬼要打破阴阳两届的壁垒是需要很大的力量的，如果你觉得愧疚，不敢面对父母，力量会弱上很多，因为潜意识里你并不感跟父母见面。一般来说用梦境沟通是最容易的事，人在睡梦中是没有什么防备的，鬼的力量足够的话，就可以进入人的梦境进行交流。厉害的鬼甚至可以制造梦境，还原所想要展现的一切。还有一种情况，如果对方非常想念你，也是有可能把你召唤进梦境的。”
“还有的鬼自身力量就很强，比如莫凌，他能够触摸到实物，比如开车、拿笔写字、帮沈清洗茶杯，甚至不怕道士的做法，除了怕阳光和某些法力很强的物品以外，跟活人其实没有很大的差别。他们可以用各种方式跟活人沟通。”
听完江妍陷入了沉思。原来问题出在我身上吗？她在夜里进入父母的房间，听见他们梦里都在喊自己的名字，原来是因为我的不敢面对他们，才联系不上的嘛？
见她出神，沈清转头问秦默：“白安跟我说，你以前受过伤，法力时好时坏，今天是因为旧伤所以法力失灵了吗？”
秦默倒也没隐瞒，说：“是。”
秦默没继续说，沈清也没有再问。
尽管不清楚秦默的法力算什么水平，但从孟婆对他恭敬的态度来看，以前应该是孟婆的上司。那秦默受的伤一定很严重，严重到可能让他无法再做孟婆的上级，也就是俗话说的贬职。
秦默在心里想的是，要告诉他我是怎么受伤的吗？这个念头一出，秦默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件事白安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但秦默从来没有打算告诉他。
“衣服脱下来吧，帮你洗一下。”沈清说。
“嗯？”
“下摆很脏。”
-
后院。
沈清在凉水下帮秦默冲洗风衣的下摆，有些脏污牢牢地粘在了衣服上，而且这件衣服看起来价值不菲，放进洗衣机肯定会洗坏。
秦默看沈清帮自己洗衣服动作熟练，轻柔地搓着那一小块很脏的地方。
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脱下了外套？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秦默在后院逛了一圈。院子里有不少花花草草，被照顾得很好。有一小块区域是手工台，墙面挂着桃木剑、朱砂手串、狗牙项链，桌面上工具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好。看起来都是沈清自己做的。围墙上还放着个猫碗，估计是投喂上门的流浪猫用的。
他走回到沈清身边，一向说一不二的阎罗王犹豫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其实想说不洗也可以的，他没那么讲究。
虽然这没什么信服力。
秦默的房间里有一柜子的定制西装和外套，一整墙的酒柜上摆满了各种葡萄酒、伏特加、香槟。家里不计其数的收藏品摆放的位置都经过精心调整。他还有一间茶室，比沈清那张简单的小桌子要更雅致一些，屋里收藏着不少好茶。
院子里种满了一种名叫东方亮的白色山茶花，花开的时候花瓣层层叠叠地展开，开成一朵完美的圆。每一片都如羊脂玉般细腻。
可见秦默并不是一个“不讲究”的人，相反，他是一个对自己处处讲究的人。可是一旦碰上事，这份讲究就会荡然无存。
沈清低着头专注地洗着，说：“是我请你们帮忙的，谁知道今晚这么凶险。虽然你看起来好像没事，但肯定不是很舒服。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帮助一个神仙减轻痛苦，但洗一件衣服还是可以的。洗好了，是不是很快。”
秦默：“嗯，很干净。谢谢。”
沈清甩甩手，控制着力道避免水珠甩到秦默身上。腹部的衣服因为沾了水而变的透明，袖子已经卷到了手肘，还是不可避免地湿掉了。
他朝秦默伸出手，说：“帮忙递一下衣架。”
此刻，渐亮的天光稀释了黑暗，透出浓郁的灰蓝色。随后太阳升起，淡粉色的朝阳落在了屋檐上，不一会就晕成了薄薄的金光。
那件黑色风衣滴滴答答地往下渗水，沈清本想坐在藤椅上休息一会，却在椅子轻轻的摇晃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秦默怕他着凉，拿出沈清放在工作台上的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
因为俯身靠近的缘故，秦默听到了他轻浅又均匀的呼吸，一夜未睡是他眼下乌黑，在白皙的肤色上尤为明显。
秦默注意到他手指上有厚厚的茧，应该是雕刻东西的时候积累下来的。这双手若是没有茧子会是什么样？
又好像不应该做这种假设。正如同单单看沈清的外貌会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言行举止都透露着极高的涵养。可他出生在城市的旧街区，在这个并不精贵的房子里长大，做着与这张脸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事情——和鬼打交道。
难以想象，却又意外的和谐。
而且非常豁得出去，以身犯险得毫不犹豫。跟他文质彬彬的长相有着巨大的反差。
“老……大……”孟婆终于下楼，寻着秦默的气息来到了后院。刚跨出门就看到这样一幕——秦默站在沈清面前，低着头温柔地端详着沈清的睡颜。孟婆内心疑问万千，说话的声音都自觉减弱了。
这是……想起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