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医院小花园寂静无人，小风一吹，冻得人直打哆嗦，只能用力抓紧手里的热牛奶汲取温暖。
“我又不是小屁孩，喝什么牛奶。”丁恣辛不乐意嘀咕，赌气地捏着手里的纸杯。
宁聿微笑：“喝牛奶能长高。”
丁恣辛抬眸看向高他半头的人，气不打一处来，赌气地咬住吸管，咕嘟咕嘟猛喝大半杯：“烦死了，你有事快说，我还得回去陪我妈呢。”
宁聿缓缓眨了下眼睛，转头看向前方的绿化带。灰尘旋转的路灯下，青黑的常青树叶静悄悄生长。
“对不起。”
丁恣辛蹭地坐到长椅尽头：“你又中邪啦？”
宁聿侧眸看向他，叹了口气：“抱歉教你偷听，听到这些事，对你来说这一定很痛苦。”
丁恣辛拧着眉，一脸困惑：“我痛苦什么？”
宁聿呛了一声：“啊？”
“啊什么啊？”丁恣辛把手里长高高的牛奶塞给他，没好气怼道，“还是你多喝点吧，长长脑子，这么大个人了没点儿长进。”
宁聿：“……”
他嫌弃地推开对方喝剩的牛奶，抬抬下巴问：“你倒说说看。”
丁恣辛当即骄傲的昂起脑袋，学着戏曲动作甩甩并没有的衣摆，大马金刀重新坐下，哼笑道：“我这么聪明，刚刚当然听明白了，我妈跟我爸的矛盾是几十年累积形成的。我爸有了钱就翘尾巴，忘记从前妈妈的帮助还瞧不起她，我妈女性觉醒，准备打破家庭主妇的茧房困境，开启新人生。而你——”
他伸手指向青年，不屑一顾笑道：“你就是矛盾的表象，是引燃矛盾的导火索，让水下的死鱼浮出水面。但本质不是你的错。”
活了十几年，宁聿没想到丁恣辛这家伙除了别扭、吃醋和无理取闹外，还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
他偏头道：“爸爸妈妈闹离婚，你不难过吗？”
丁恣辛反问：“我爸会不管我吗？”
宁聿摇头。
丁江旭渣是渣，对孩子还是不错的。
丁恣辛又问：“那我妈会因此不爱我和茜茜吗？”
宁聿认真回答：“姨母很爱你们。她连我都不会放弃，怎么可能会因此不爱你们呢？”
“那不就行了。”
少年嘬了口奶，喝酒似的啊了声道：“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我何必想那么多。谁跟你似的叽叽歪歪那么久，思想觉悟低下。”
丁恣辛得意洋洋：“我比你聪明。”
宁聿失笑，放松地倚着长椅靠背，昂首望向淅淅沥沥几颗星星的夜空，难得顺着他道：“是，你聪明。”
兄弟两人在小花园安静地吹了会儿冷风，丁恣辛捏着空杯子，低垂的眼睛里掩藏着寂寥。
“就是吃不到妈妈的瘦肉粥了。”
小声的嘟囔被风吹散，让人听见又听不清。宁聿偏头问：“你说什么？”
丁恣辛扭过头去。
“没什么。”
听着他闷闷的鼻音，宁聿重新坐直身体：“哭了？”
少年扭头背对着他不说话，自以为自然的抬起手，偷偷抹了两下眼睛。丁恣辛坐正，冷哼道：“怎么可能！我这么男人怎么可能哭？就……就是……”
宁聿耐心等他说完。
丁恣辛撇嘴，努力瞪大眼睛维护自己男人的尊严：“就是他们离婚，我跟茜茜他们肯定一人一个，我早晨就吃不到我妈做的瘦肉粥了。真的、真的可好喝了，外面根本买不到。”
他抽噎地打了个嗝。
天天说话跟梗着脖子的小斗鸡，手贱揪花，没想到还是个“妈宝”。宁聿可怜他，又忍不住想笑。
他捂住嘴角，问：“你就默认自己跟丁江旭啊？”
“那当然了。”
丁恣辛忍哭归忍哭，但不妨碍他自信：“我妹天天就会给自己画熊猫眼，哪有我讨人喜欢。到时候他们都想要我，法院肯定让我选。茜茜是女孩，年纪还小，肯定跟我妈方便，我当哥哥的不得让着她啊？”
大概是让的很委屈，少年实在忍不住掉下眼泪，嘴巴还用力撇着为自己的尊严而努力。
实在丑的可以。
宁聿忍不住笑出声。在对方威胁地瞪过来时，他掏出一包纸递给他：“擦擦吧。”
丁恣辛吸吸鼻子，一把抢过来。
宁聿告诉他：“别担心，如果真走到那一步，你们年纪都大了，法院会参考孩子的真实意愿判抚养权。只要你们愿意，都能天天吃到瘦肉粥。”
丁恣辛擤擤鼻涕，瞥了他一眼，又扭过别处。
声音有些虚：“……我挺费钱的。”
宁聿抱起双臂，无奈道：“我是你哥，能不管你们吗？”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真的？”
“嗯。”
丁恣辛闻言立刻转身凑过来，两只眼睛亮的惊人：“steam新出的游戏我第一时间要买，每季度的新款球鞋我都要拥有，每周要和朋友出去玩，如果拥有射击馆会员年卡就更棒了！”
他伸出手掌勾了勾：“要不先给我两千看看实力？”
宁聿一巴掌给他拍下去。
“跟你爸去吧。”
丁恣辛切了声，裹着袄站起身道：“没实力的滚蛋吧。”
朝住病房楼走了几步，他停下脚步，回身道：“我妹脑子天生少根筋，每天晚上在笔记本写爸妈离婚转学遇到白马王子，跟有童年阴影的校草同病相怜、双宿双飞的幻想小剧场。我们都比你强，你这种又穷又笨的人少管闲事。”
宁聿摇摇头失笑。
冷风一吹，他偏头打了个喷嚏。
刚刚不知去了哪儿的宁聿从旁边的小路返回，弯腰捧出一盆绽放的白玫瑰：“宁聿，看。”
宁聿还记得之前姨母说过，现在似乎不是这个品种玫瑰花开的季节。他接过花盆，低头拨弄两下花瓣：“哪来的？”
“抢来的。”
宁聿抬头：“啊？”
凌序理所当然道：“刚刚有个小鬼抱着跑，我觉得好看，去抢来了。正好家里那盆应该死了，换上这盆吧。”
宁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