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没有阻止我。
1896年7月12日。
我设计了一座公馆,和我的家一模一样。还有她喜欢的花园。
1897年8月27日。
我弹了一首曲子,是我生日宴会上的那一曲。她很喜欢的那首。
1897年8月28日。
不知不觉,已经失眠两年了,我真的需要看医生了。
1898年12月02日。
好久都没有人联系我了,费德曼,安东尼,西蒙夫人,杜波依斯,珀西,莱纳,坎蒂斯,马泰科……他们都忘记我了吗?
1899年12月01日。
说好环球旅行的,我却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好像在躲着什么,但我记不清了。
1900年8月19日。
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希拉瑞莉……
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我无法催眠我自己,我更无法忘记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的挚爱希拉瑞莉。
1905年1月06日。
我生了一场大病,我的双腿已经不能下地,每天只能坐在轮椅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翻开日记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过去十三年了吗,我已经三十三岁了,至今未婚,并且我打算终身不娶。即便你听不见,你也感觉不到,我也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表明我的决心。
每次梦见你,我多么急切想和你说说话,可你从不理会我,我想你讨厌我是对的,我这样卑劣的人怎么配得上你呢?我仍然记得你在月下舞蹈的模样,像暗夜精灵,翩翩起飞的舞裙展开犹如花瓣轻盈柔软。我一直在寻找你所说的玫瑰糕,总是把好吃的当作是你做的,但我记得你说玫瑰花糕不能太甜,要加蜂蜜,但他们加的都是红糖。我想起了你修剪枝叶时哼唱的舞曲,你笑起来多么动人,一下子就俘获了我的心。我总是在下雨天想到你,你会为我披上外套,红着脸握着我的手心。我在无数个夜里幻想过和你结婚,我们孕育了属于我们的孩子,我会像爱护你一样地爱护他们,男孩像我,女孩像你,你的脸圆圆的很可爱,有着很漂亮的淡褐色雀斑和黑曜石般闪闪发亮的眼睛,她会像你一样美丽……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我能感觉到我写下每一个字符,手臂都会酸得要命,手指僵硬得难以控制力气,不过没关系,我想告诉你的是——
希拉瑞莉,哪怕天各一方。
我对你的爱依如当年,即使斗转星移,亦今生不变。
-
日记写到这里结束了。梁佳暮合上了日记本,深深呼了一口气。
她觉得这个故事最大的遗憾就是,赫尔门斯至死都不知道为什么希拉瑞莉会从南方不远万里来到他所居住的北方。
在他笔下欢脱风趣的少女,面对爱情时比想象中还要果决。
她坐在棋盘前仔细摩挲过黑白棋子,彷佛能感受到多年前赫尔门斯坐在与她相同的位置,将棋子抚得褪了颜色。
因为拿不起笔,写不下精细的文字,所以才要借用别的方式来缅怀自己逝去的爱情。
梁佳暮无法评判故事里的对错,她只能做一名旁观者,安静地合上一段雪花纷飞的岁月。
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她开始对国际象棋产生了兴趣。
‘要学会保护好你的王后’
是赫尔门斯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写下的,没有时间也没有别的标注,倒像是随手一笔。
又像是倾注半生心血留下的刻骨铭言。
无数个阴雨天气,将日记本变得更加潮湿,连带着赫尔门斯的内心,也一并泛滥溺死。
梁佳暮确信,暮年的赫尔门斯,人生中只剩下了一字——‘悔’。
-
有一次洗旧衣服的时候,梁佳暮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了一张符纸。被她揉皱一团,展开连字迹都模糊的祝福符。
视线触及的瞬间,她便想起了缘故。
上次拓也远雅和陈丽卿来到国外找她,恰好看见这张泛旧的符,便让她取了扔掉。她当时一把扯下放进了口袋,既没有打算放到某个隐秘的位置好好保存,也没有打算拿到垃圾桶旁扔了。
后来要回国了,她竟然放在行李箱里一并带了回来。
独自一人在外多年,她把自己活得逍遥自在平安无事的功劳大部分推给了这张符,其实也不算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是梁星渡给她求来的。
这次翻找出来,她犹豫了很久,打算有机会重新去求一张,于是攥在手心里打算扔了。
其实也没太舍得,毕竟陪了她这么多年,说扔就扔,下不去这个手,好歹见证了她那些年的光辉时刻了。
正当她后悔准备转身走的时候,遇到了洗完澡从楼上走下来的梁星渡。
“在干什么?”
“偷鸡摸狗。”
说完,梁佳暮还真的像偷鸡摸狗般悄咪咪把东西藏进了口袋里。
“你手里刚刚拿的什么东西?”
“有东西吗?”
“我没瞎。”
“你应该瞎。”
梁佳暮越过他往前走,却被他一把攥住。
“干嘛!你不会已经过分到了这种程度了吧?我干什么你都要管?!”
她语气极度嚣张,反正她想的是只要不出这个门,梁星渡也没那个理由发疯,既然如此,她不就跟土皇帝一样想干嘛就干嘛了?
“给我看看。”梁星渡一手放进口袋,一手紧握她的细腕。
“梁星渡,你再碰我一下试试,看我咬不咬你就完事儿了。”
“属狗的?”
“我属大象的,一屁股坐死你。”
面对梁佳暮的胡搅蛮缠,梁星渡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相反,他竟然还笑了。
“你笑什么?有点瘆人。”
梁星渡低下头,在梁佳暮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亲了亲她的脸颊。梁佳暮作势要打他,忙抬起手,正好被梁星渡眼疾手快地擒住了。
“你阴险狡诈!”梁佳暮气呼呼地说:“刚刚是故意的对不对?”
梁星渡理所当然地说:“不用特殊办法,你怎么肯把手给我?”
既如此,梁佳暮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手上突然感觉冰冰凉凉的,她低下头,发现是一圈环戒正缓缓送近她的指根。
梁佳暮忽地屏住呼吸,内心闪过复杂的情绪。在许多天前,她摘下婚戒,放在一个连她自己都忘记了的位置,没想到被梁星渡找到了。
“你找了多久?”
“很久。”
“你不生气?”
“下次摘掉之前,我都不会生气。”
“这算是威胁吗?”
“我是在恳求。”梁星渡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的手背抵在自己柔软的唇边:“我恳求你,在未来的日子里,不论有多么厌恶我,憎恨我,都不要摘下这枚戒指。”
“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我大概会吻得你求饶,让你自己主动重新戴上。”
梁佳暮气笑了:“还是威胁呢,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梁星渡微笑着凑近她:“只要你答应我,我就不会那样做。”
她盯着他的脸,来来回回扫视好几遍,无论如何都没打算相信他的话。梁星渡这个阴险的人,惯会耍一些心机,要说他能安安分分待在她身边,她是不信的。就连路过的狗多看了她一眼,他都能莫名其妙发神经,逮着她的手牵好久好久。
比如上次吃了晚饭梁星渡带着她去花园散步消食,艾伦跟得近了一些,好几次跳扑在她的小腿上希望她能摸摸它的头。谁料梁星渡大发神经,当场将她拦腰抱起,低头啄她的唇瓣。
“明天就要参加文秋逸的婚礼了,你帮我选选衣服。”梁佳暮觉得梁星渡就是吃饱了没事儿干,便指使他干杂活,多消散消散精力,省得天天折腾她。
出乎意料的,梁星渡非常积极地揽了这个活计,上楼挑选衣服去了。
不多时,梁星渡提着几个衣架下来,梁佳暮闻声转头看去,差点没把眼睛落地上。
“不是,梁星渡,平时也没见你审美这么离谱啊,你这都是给我选的什么东西?”
她敢相信,这几件衣服穿在身上,无论再瘦的人都会被裹得绑紧:“这些衣服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它们原本根本不存在我衣橱里的吧?”不是怀疑,这几乎是肯定了。
梁星渡也没想遮掩:“嗯,今天刚买的。”
“我不想当木乃伊。”
“不好看吗?颜色也不会喧宾夺主,毕竟是别人的婚礼。”梁星渡把‘别、人、的、婚、礼’这几个字念得很重,好像是在刻意提醒她。
梁佳暮觉得很没必要哈,有的人不知道成天在发什么疯,跟三餐都在吃老陈醋似的,她要是真对文秋逸有什么心思,早就把离婚协议摔梁星渡脸上了。她绝不是一个肯委屈自己的人,倘若她真的有什么喜欢得不得了的人,那是坚决要死缠烂打追到手的。
“跟颜色有关吗?你睁眼说瞎话吧!款式就很离谱了啊,非要我给你举个例子吗?就像在暴晒夏天穿着冬天轮胎款羽绒服的程度。”
“有这么严重吗?”
看着梁星渡满不在意的欠扁模样,梁佳暮在心里默默流泪:“当然了,穿成这样出去丢脸的又不是你。”
最后,梁佳暮亲自去挑的礼服,并且把梁星渡买的这几件昂贵又实用的衣服剪了给艾伦和肥膘做了件新衣服。
绿绿飞到猫狗头上盘旋嘎嘎嘲讽:“贵妇!贵妇!贵妇!”
梁星渡伸手将它捉住,落入贼人手里的绿绿当即缩了缩脖子,气焰都灭了一大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梁佳暮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看见梁星渡‘虐待’她的鸟儿,几乎是飞一样冲到他面前:“我亲爱的绿绿,真是遭老罪了,你怎么连小动物都不放过?”
梁星渡无辜地摊手,绿绿‘咻’地从他掌心逃离,飞到梁佳暮肩上紧紧地挨着她的脸。
“恶魔!恶魔!恶魔!恶魔!”
梁佳暮赶忙将它鸟喙捂住。宝贝,有些话,得背着点说。你明知道他是恶魔,还当着恶魔的面骂他,岂不是想快点结束鸟生了?
“它刚刚说我什么?”
梁星渡给人的压迫感很强,当他询问一件事情的时候,越表现得漠不关心,实际上就越在意,她深知他那皮笑肉不笑的面孔下面究竟藏着怎样的祸心。
“什么也没说。”
“你当我是傻子?”
“我从没这么说过。”
“我记得这只鸟是李齐云送给你的吧?”梁星渡漫不经心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梁佳暮。
梁佳暮不可置信:“连这个你也知道?”
梁星渡没有丝毫停顿,就那样承认了:“我比你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
“我一直好奇,我从没有给过你们真地址,你到底是怎么对我的行迹了如指掌的?”
那一封封匿名信,绝非巧合的邻里住宅,甚至是学校里委托人送来的一件件匿名礼物……
“你在门斯港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因语言不通,被混混纠缠在圣洛蒙广场,他们企图抢走你身上最值钱的手机,你大声呼救却无人搭理,最后是赶来的警察帮助了你。你大概没有察觉到,我一直站在商场旁的圣诞树下,并且拨打了报警电话。”
闻言,梁佳暮怔住了,可是很快,又听见梁星渡再度缓缓开口。
“门斯港第二年夏天,你和高中同学一起前往敦布山谷,在山谷下的小镇休息了一夜,当天夜晚暴雨不断引起了泥石流,小镇半数被埋没,你所在的旅馆几乎是第一时间发布警告通知,但仍被封住了离开的小道,多数旅客被乱石砸中身受重伤,或被泥流冲走当场死亡,就连你的同学也不幸殒命。你的后脑被石子砸到当即昏迷,流了很多血,我背着你驱车逃出小镇去外面寻找医院,途中九死一生,好几次都差点被活埋。那个时候我在想,就那样和你一起死了我也不会后悔,我唯一后悔的事,是没有早点告诉你我的心意。”
“……难怪。”梁佳暮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般,浑身都在发麻,表情很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