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璟是在电梯门口遇见姜沛的，当时姜沛穿着美式短袖和热辣短裤，外面披了一件黑色风衣，睫毛高翘，嘴唇嫣红，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姜沛也觉得许璟眼熟，率先开了口，“你是沈彦那个男……不，朋友。”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尴尬了起来。
“他不在家吗？”
“嗯。”
“好吧，那我也不上去了。”姜沛小声咕哝着，“奇怪，这个点他不在家能在哪，不会真去医院了吧。”
“什么医院？”
姜沛有些犹豫，似乎不愿意说。
许璟直接挑明了话，“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也是，就他那个畜生爹前几天出车祸送医院，我想他这个点不在家会不会是去看他了。”姜沛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冷嘲道，“我说这就是那男的罪有应得，沈彦人看着硬，其实心和纸似的，如果是我，我当天就去医院把他氧气管拔了。”
难怪沈彦刚刚的语气听着不对劲，许璟愣了一下，问道，“哪家医院?”
“离这挺远的。”姜沛叹了口气，说，“算了，我跟你一块去吧。”
可两人没想到，一进病房就能碰上沈彦晕倒在地，顿时将他们吓得脸色剧变。
直到第二天下午沈彦才醒过来，但许璟觉得沈彦现在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又要晕过去了。
沈彦看见眼前的许璟，蹙了下眉，紧接又发现一旁站着的姜沛，心中顿时明白了。
“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还没说你呢沈彦。”姜沛像是憋了一晚上的气，一开口声音大的几乎要把病房掀过来，“他沈临之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啊?秋姨生前这人做了什么混账事难道你都忘了?你去给他献血，你谈恋爱把脑子谈坏了?”姜沛越说越生气，恨不得把沈彦的脑子掰成两半，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刚要开口的许璟：“……”
沈彦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默默收回视线偏开头，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显得姜沛更像咄咄逼人的霸凌者了。
看见他这副样子，姜沛简直又气又心疼，深呼吸了几口气，最终还是没把太过难听的话说出口。
“算了，我也没资格管你，爷爷给你熬了汤，我去拿。”
姜沛带着怒气离开，留下病房内的两个人相视无言，陷入沉默。
“喝点水？”
沈彦摇了摇头。
“你脸色不好，吃点水果吧。”许璟从买的水果里面拿出一个梨，刚打算削皮，手臂却被人一把握住了。
“怎么了?”
“为什么不骂我?”沈彦轻声问道。
“骂什么？”许璟反问完，顿了顿后又说，“如果真有那也只是因为你没把来医院这件事告诉我，至于别的，你没错。”
“或许你像姜沛那样，我心里会更好受一些。”说完，沈彦又冷嘲了一声，“不救他对不起自己，救他对不起我妈。”
许璟思考了一会，说，“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救不救?”
半晌，一句冷冰冰的回答传了过来，“救。”
尽管他对沈临之恨之入骨，可自己这条命始终是沈临之给的，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死。
许璟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因为他知道，无论沈彦当时处于什么情况，哪怕生病重伤，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依然还会选择给沈临之献血。
“那不就是了，不要为自己做过的决定后悔，何况你做的很对。”
沈彦失神的盯着墙上的钟表好一会，不知不觉中低下了头，将脸埋入手掌心，微弱的抽泣声从那细长的指间传到许璟的耳朵，那样骄傲的少年此时就像一头失去方向的困兽，脆弱敏感，深深刺痛了许璟的眼睛。
“许璟，我心好疼。”病房内响起了沈彦的哽咽声，他似乎失去了控制能力，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我心好疼。”
就像一个麻木的机器人，尽管内心已经千疮百孔，可表现情绪的方式却单一的可怜。
“我知道。”许璟坐到床边上，只手将沈彦拥入自己怀里，哽咽声逐渐变得压抑，最终埋没在许璟瘦削的肩膀上，许璟轻轻拍着沈彦的后背，一遍又一遍的安抚道，“没事的，别怕，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彦只是摇头，向来挺直的脊梁颤抖不止。
不会。
不会好起来了，沈彦绝望的想。
这将会是伴随他一生的泥泞。
那天，沈彦的眼泪打湿了许璟的肩膀，这是他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展现如此狼狈的模样。
也正因如此，里面的哭声困住了外面送汤的人的脚步，有些东西一旦掉落就很难重新再捡起来，这份体面她必须要为沈彦保留，所以姜沛最终也没推门进去，而是顶着泛红的眼圈，转身走了。
只是自那以后，沈彦再没有这样哭过。
随着出院、回校上课等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沈彦似乎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他的成绩依然遥遥领先第一，在所有人眼里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学神，和许璟说话的时候偶尔也会开玩笑，谁都没有觉得不对劲，连许璟都产生了错觉，以为那件事在沈彦心里已经翻篇了。
只不过后来有一次他问沈彦那个人有没有来找他，沈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简单回道，“他出国了。”
但后面的内容沈彦没提，沈临之让人送了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信里面只有三句话：
卡里有三百万，密码是你生日
谢谢
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沈彦看完后只是冷笑了一声，将卡和信一并扔进了垃圾桶。
·
综合大赛的模拟考成绩已经出来了，许璟在考试的人里面遥遥领先，毕竟英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123分?!厉沁改完试卷之后震惊的至少又检查了五遍，这篇通顺流畅的英语作文居然是许璟写的?她依稀记得第一次看到许璟写的英语作文，那简直就是狗屁不通，没有一点语法可言，莫非沈彦真是天才?
另一边许璟拿着成绩单甩到了沈彦眼前，沈彦正看着课外书，成绩单轻飘飘的落在了上面。
看着那个大写的1，沈彦笑了笑，说，“不错。”
“你教的好，沈老师。”
“想要什么奖励?”
“什么都行？”
沈彦嗯了一声，说，“什么都行。”
“不是什么难事。”许璟勾了勾手指，沈彦凑了上去。
许璟只说了三个字，沈彦听完后眨了两下眼睛，问道，“你确定？”
“怎么，不行？”许璟的眼神带了几分挑衅。
“行是行，但——”沈彦话说一半，忽然笑了起来。
“……”尽管对方没有直接表明，但一举一动都让许璟觉得自己的人格尊严受到了侮辱。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只觉得你，勇气可嘉。”沈彦语气很是真诚。
许璟冷笑，“今晚试试就知道了。”
两人玩笑过后，沈彦拿起成绩单又看了会，直接道，“这次英语考试你能考到这个分数，主要还是因为我了解我们学校的出题方式，但到了真正的比赛，以你现在的英语水平想要挤进前三十，甚至是前十，几乎不可能，而且像英语这种文科，越到后面提分越不容易。”
言外之意就是这次过校考只是一个延迟战略，接下来的时间内，许璟还必须要好好学。
许璟听完后只是心平气和的点了点头，没有像上次那样表现的十分抗拒。
“你是想让我保送A大？”
“嗯。”
许璟顿了顿，又问，“那你呢?你想考什么学校?”
“我啊。”沈彦无所谓的笑道，“我也考A大啊。”
许璟听完后眉头一皱，说，“别开玩笑，认真回答。”
就凭沈彦的成绩，去什么学校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虽然A大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顶尖大学，但对于沈彦来说，还是有些屈才了。
沈彦那副浑然不在意的脸上，却闪过了几分迷茫。
像他这样的人，生命中不确定性因素太多了，亲爹早些年抛妻弃子，跟小三出国定居，近五年杳无音信，亲妈中年去世，终于只留下了他一个人，在认识许璟之前，他就像一根漂浮的悬木，说的好听一点是自由自在，其实就是颠沛流离举目无亲，至于以后要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去哪里生活，做什么工作，他从来没有想过。
许璟认真道，“我考A大只不过是因为离家近，但你不能，我不需要你为我去选择自己的未来。”
沈彦沉默片刻，回道，“如果我说，你就是我的未来呢？”
这句话猝不及防的钻进耳朵，让许璟的心跳瞬间快了好几拍，看着沈彦漂亮的眼睛，他撇了撇嘴，忍不住道，“别瞎撩。”
沈彦嘴角一弯，抬手摸了摸许璟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事情现在还未成定局，但无论是为许璟还是为自己，只要有转机，他都会去尽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