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想换个活法。大家都以为她是抱怨干活太累,没当一回事,结果第二天莲姨就不见了。她的妈妈四处找她,却怎么也找不着。有说她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也有说她是被鬼附身,突然发了疯病跑走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失踪了十几年。”
“直到上个月,她来我们厂子收瓶子,我看见她,只觉得十分面熟,一时没认出来,倒是莲姨先认出了我,喊我名字,我这才认出她来。后来,她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同我说了。原来,她既没有被人贩子拐走,也没有发疯。莲姨说,她只是受不了天天围着孩子和田地打转的生活,想着人生苦短,总要为自己活一遭才行,便抛下一切从家里跑来襄阳了。”
水仙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女人抛下家庭出走,这样的事情在村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村民们都骂那些女人是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的小人,还说这样的女人出去了,通常都没有好下场。可是......”
“可是莲姨既不是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的小人”,祝珏接口道,“更没有落得悲惨下场。对吧?”
水仙点点头,脸上露出迷惘之色,“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莲姨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心疼我妈又干重活又做家务,便主动来帮忙照看我。现下我们需要帮助,她二话不说就请我们来了她家里。”说罢,她又摸了摸脚侧小黄狗的脑袋,“阿旺和阿财原本是流浪狗和流浪猫,也是莲姨收养了它们。”
“总之,莲姨绝不是村民口中说的那般铁石心肠的人”,水仙道,“她脱离家庭来到襄阳独自谋生,我不好妄言她做的是对还是错,但是单凭她那份敢抛下一切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勇气,我就对她钦佩得不行了。”
水仙圆圆的眼睛里闪着光,续道,“莲姨是我的偶像。看见她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停努力,我觉得自己也应该勇敢一点,去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斗争。”
众人听了她一番话,脸上也都露出动容之色。忽地,厨房处传来一声嗔怪。
“什么偶像不偶像的,你这丫头说话也忒重了,我可担待不起。”
莲姨拎着热水壶从厨房走来,一边给众人添水,一边笑道,“我可没她说那么厉害。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女子,年轻的时候啥也不懂,家人催着结婚生子,我也没细想,随随便便就答应了。结果没几年后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喜欢被栓在一个地方一辈子,还是想过自由自在,到处走走玩玩的生活,想通了以后就立马收拾东西走了。水仙说我是她的偶像,那实在是太夸张了。我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选了自己想走的那条路罢了。”
莲姨倒完水,便在圆桌中央的空座坐下,顿了顿,打开了话闸,“这么些年,我凭自己的本事挣钱,也只花自己的钱,虽然有些辛苦,但也颇为满足,只是心中一直有两件后悔的事。一是没有早点认清自己想要的东西,贸然把一个生命带到了世界上,却没有对它负起责任。二是把抚养那孩子的责任转嫁到了母亲的身上,让她一把年纪了还要养育一个小儿。”
莲姨说到母亲,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声音也不由哽咽,“其实,我逃出去的第二天,母亲就在汽车站逮到了我。那时还没有发车,她完全可以上车来把我拽回去,或者喊其他来找我的村民把我带走,但她只是站在车旁,隔着车窗平静地看着我,说,‘阿莲你走吧,妈不拦着你,你还年轻,应该去过你自己想要的那种活法。记住,走了,就千万别回头。’她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
众人一阵默然。祝珏感动之余,心下亦顿时了然,刚才水仙说莲姨的母亲曾四处找她没有找到,想来是并未认真找过,而是为了堵乡人的口故意作出的姿态,以免让村民知道莲姨是自动离开的而说她的坏话。莲姨的母亲为她考虑得如此周全,也着实让人叹服。
莲姨擦了擦眼角,又笑道,“姑娘们,我想,我妈在车站嘱咐我的那句话,对你们也是适用的。”
众人纷纷坐直了身子。
“你们也应该去过你们自己想要的那种活法。”
莲姨看着身侧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缓缓道。
“走了,就千万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