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早睡的周络确实乏了,闭上眼不到两分钟便迷糊睡去,江月白这才折身去楼道。
单边楼道全封窗,林念之站在最边上,将窗户开了个小缝吹冷风,月光浸着眼泪汩汩而下,江月白轻轻拥住她,跟着掉泪。
“阿姨睡了,我刚问过医生,阿姨的问题不算很严重,明天检查结果出来,再看要不要手术。”
林念之抿唇点头,转身抱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肩窝,哭得更难过了。
江月白抚着她的头轻哄,“没事的…”
此起彼伏的吸鼻子声。
林念之瓮声瓮气问:“你为什么也要哭?”
“你哭,我心疼。我泪点很低,看见别人哭就会想哭,不哭了好不好,不然明天眼睛疼。”江月白轻柔帮她拭泪。
见眼前人比自己哭得还伤心,林念之渐渐收住泪意,江月白粗暴地擦干自己的泪,温声道:“阿姨扎着针,我们进去吧。”
“嗯。”
病房没多余供休息的位置,江月白将床尾的椅子仔细擦干净放到床边,凑近林念之,“你坐着休息会,困了就眯会,我看着吊瓶。”
“你坐吧,我看着。”
“你知道我不喜欢坐的,我也不累,你先好好休息,后半夜好换我。”江月白笑哄,湿漉漉的眼睛全是心疼。
林念之也不再执着,坐在床边盯着周络回想今晚的事。她昨晚到现在没睡多久,晚上又哭了许久,不一会,便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天色麻麻亮了,周络最后一瓶吊瓶才滴完,江月白轻手轻脚离开病房,去公共水房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点。
安静的病房渐渐有了响动,周络和林念之一前一后睁眼。
正巧江月白拎着早餐和洗漱用品回来,她脸上挂着笑,先问周络,“阿姨,今天感觉怎么样?”
周络用过药又休息了一晚,身体已经没难受的感觉,她如实答:“好多了。”
林念之趴在床边一整晚,身体都有些僵硬了,她活动了下腿站起身,接过江月白手里的东西,对上江月白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头歉疚。
“你怎么没喊我起来?”
“我不困,”江月白笑,强忍着哈欠,“你和阿姨先去洗漱,血检后可以吃早饭,我刚路过抽血窗口看了眼,咱们现在去不用排队。”
“你歇会,我和我妈去就行。”
“不累,我们一起。”
做完所有项目的检查,结果最快也得临近午饭时间才能有,再次回到病房,周络靠在床头休息。
林念之瞥见病房最角落有张空床,拽着江月白过去,“躺着睡会儿。”
江月白本身有点抗拒,对上林念之心疼的眼神,听话躺上去。
两天两夜没合眼,江月白体能过度透支,生理和心理双重抗拒都没压住她的睡意,不一会绻着长腿沉沉睡去。
林念之坐在床边垂眸看了她几分钟,又坐回周络床边,母女二人之间的气氛很怪,从起床开始就是沉默。
检查结果出来,护士找林念之去医生办公室。医生刚开口,周络也推门进去了,医生看了眼她,面色犹豫不知要不要直接开口。
看到医生的反应,林念之心里一突。
周络相对平静,她心脏不舒服的老毛病时间久了,淡然道:“刘医生,你直说就行,我也了解下自己的病情,不知道我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闻言,医生直接开口:“看你病史是有年头了,现在是心脏左侧主动脉阻塞,有点严重,建议最好是做支架手术。”
林念之眉头紧锁,“可以吃药控制吗?”
“如果不做手术,药物控制容易发生心梗,送医不及时就有点危险。手术是微创的,你们可以考虑下要不要做,做的话可以帮你们安排转院,不做的话今天观察一天,明早就可以出院。”
想到周络长期独居,林念之后怕连连,看向周络:“妈,手术···”
无论多大年纪,听见手术多少都会怕,尤其还是心脏方面的。
周络本能想能拖一天是一天,加之感受到林念之的情绪,她出言截断林念之的话,道:“医生,我们先出去商量下再决定。”
林念之挽着周络往病房走,让自己尽量平静,“妈,我们去安北再检查下,如果医生还是建议手术,我们就做手术。”
周络淡淡瞥她一眼,“除非你们断干净,不然我还做什么手术,这么多年我也活够了。”
林念之胸口起伏,心痛周络竟用她自己威胁她,绝望又失望。
她沉着脸道:“妈,你逼我跟她断开,逼我找个不喜欢的男人结婚,你真的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什么时候不是考虑你的感受,你现在年轻不计后果图新鲜,老了要怎么办!我难道不是再为你考虑?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我能好吗?你这不是在为我考虑,你用自己威胁我,是在变相诅咒我,我要是不答应,你有个好歹,我以后都活在愧疚中,日日夜夜谴责自己不配得好。可我答应了,我从这一刻就在不好了。”
林念之停下脚步,掩面失声痛哭。
“诅咒”两个字让周络扎心疼,她不明白从小到大都贴心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质问:“她就那么重要?比你妈还重要!?”
“妈,不是她重不重要的问题,而是我希望我们是在平等的位置去讨论这件事,我大可以为了让你手术骗你,应付答应你,但我不会那么做,我和她的事不应该牵扯到你的健康,你懂吗?你希望我好,难道我不希望你好吗?”
周络继续往前走,幽幽道:“你跟她不断开,我好不了。”
“你不喜欢她,我以后可以不带她回家,手术的事情,咱们讲道理,就事论事行吗?”林念之追上去,努力心平气和。
周络不满“哼”了声,“我就是胡搅蛮缠。”
两人正好走回病房门口,走廊站着的中年大姐凑到周络面前,左右看了看,悄声道:“里边床上那个是你家孩子吧?怎么让她睡那里去了,那床昨天傍晚才死了人,你看人都避着那边,死人床睡了不好。”
她们昨天半夜才来,确实不知道。周络尴尬笑笑,“都是迷信,医院的床哪有都是活人躺过的。”
见林念之脸色瞬间刷白,周络想着宽慰下的话,听到林念之耳中却觉得她在针对江月白。
林念之仓皇跑到病床边,拉住江月白手腕把她往起拽。
江月白迷蒙睁眼,对上林念之泛红泪流不止的双眼,担心道:“怎么了?是阿姨的病···”
隔壁床的人见江月白醒了,重复了刚才中年大姐说的事。
林念之心痛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封建迷信的事不谈,只论严重洁癖强迫症的江月白,因为她缩在一张人人厌弃的床上,她就窒息。
江月白牵住她的手捏了下,拿了张面巾纸按在她眼底,笑道:“对不起什么,这也没什么关系,人都有生老病死嘛。”
“起来。”林念之草草擦干泪。
江月白听话起身,林念之将她拽出病房,冷静道:“你回安北吧。”
“为什么?阿姨的病怎么样了?”
林念之深吸一口气,看向远处,淡淡道:“她的病跟你没关系,我陪她看病。”
这话听起来好似在划清界限,江月白不安搓动指尖,弱声道:“北北,是不是我又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出力不讨好的人在卑微道歉,林念之痛更难过,“你没有惹我生气,你很好,但你没有义务在这里耗着,回去吧。”
“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去车里待一会,不要赶我走好吗?我想陪着你,等阿姨病好了我再走好吗?”
林念之侧眸看着她的眼睛,“江月白,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江月白抿唇应声,一步三回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