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清晨，寒露微霜，街道上弥漫着浓浓的雾气，来往的车灯照亮了前往学校的路途。冷风呼啸着吹过脸庞，张丞诚空出一只手，扯了扯有些滑落的衣领，呼出的雾气很快模糊了镜片，又很快被吹散。张丞诚看着远处山脉朦胧的影子，一缕晨光正缓缓爬上山脊，他想，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到车棚停了车，张丞诚才将手套取下，随意往兜里一揣，赶忙往手里哈了几口热气。说实话，戴手套其实没什么太大的用处，顶多是不让寒风威胁到手背上细嫩的皮肤，省的它长冻疮罢了。

张丞诚背着书包，在教学楼下的仪容镜前停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凑近了看，发现自己的黑眼圈又加重了几分。进入到备考复习状态以后，每天做完复习计划，一抬眼已经是凌晨了，怕睡晚了上课犯困，有好几次都是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就躺在床上睡下了。张丞诚有时候真搞不明白，车禹星是怎么做到只睡那么几个小时，早上起来还有空收拾造型的。

踏过一阶又一阶楼梯，大部分班级的教室里还没有亮灯，露台上总有那么两三个学生，凑在一起不知道聊些什么。走廊上飘着麦片和咖啡的香气，不过还是麦片的那股奶味更胜一筹，闻一口都能把人腻到。

张丞诚刚一抬头，七班教室便亮起了灯，看来自己还不是第一个到的。

走进教室，桌上的课本试卷堆得和小山一般，后排已经完全变成了仓库，放着各种颜色的收纳箱，看着在书堆里吃着早餐的同学，张丞诚经常想，学校里的蟑螂应该过得挺好的。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了书包，拿出早自习准备看的复习材料，张丞诚才发现黑板的左上角多出来一行字：距离高考还有100天。

大课间的铃声响起，广播的音乐也变换了画风，远远望去，可以看见主席台上方拉着的百日誓师横幅。

“回望过去，经历无数艰难险阻，展望未来，胜利就在前方……”

学生代表正发表着慷慨激昂的演讲，印着“高考必胜”字样的红旗在眼前飘扬，车禹星才发觉，原来三年的时间便是这样一晃而过，总觉得还什么都没有做，却已经迎来了倒计时。

车禹星还记得，一直到高三的前几天，自己还是一个无所事事，不知去往何处的迷茫少年，每天都过着复制粘贴的人生。曾经的他，不是没有想象过未来是什么样的光景，是一个普通的白领上白族，还是快餐店里的勤杂工，又或是什么都不会的家里蹲，那时候，他无所谓这些“可能”，那时候，他只是觉得，人生在世，不过是糊弄着光阴，马马虎虎走完一辈子就罢了。

而此刻，车禹星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未来。当承载着坚定信念的誓词从口中喊出，洪亮的声音响彻在耳畔，他又一次确定了心中所想——他一定会成为闪着光芒的影视新星。

他感到胃里一阵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是紧张，是兴奋，抑或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无数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在胸口汇聚成一团，组成了名为“梦想”的存在。

站在绿茵场上的每个人，他们都背负着父母望子成龙的期待，老师们桃李满天下的愿景，更重要的是，他们手握着自己的理想和未来。一切的一切，将在倒计时结束后，画上圆满的句号。

“砰”地几声巨响，一朵朵礼花在头顶炸开，碎片在空中飞舞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彩色的气球缓缓升空，承载着无数的希望和梦想，飞出一扇扇心窗，飘向彼方。

“杨阳，今天穿的汉服好帅啊！”

穿着一身红色圆领袍汉服的男生被围在人堆里，身边还有几个穿着襦裙的女生，凑在一起仿佛是从古装剧里走出的人。路过的同学都要忍不住看两眼，然后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下午是安排高三各班前往文庙祈福，像杨阳他们这样穿着汉服的学生不在少数，似乎这样，许下的心愿更容易实现一些。

外边阳光正好，暖暖地照在大地上，晒的人有些困倦，同学们吵吵嚷嚷地漫步在街头，你一言，我一语，在这紧张的高考氛围中，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们一起考师大吧！在大学也能当同学多幸福啊！”

“好呀好呀，之前我就想过……”

有两个女生手拉着手从身边经过，车禹星想起，在那个繁星点点的夜晚，对叶阑说过的那句话。后来他还专门去书店里搜罗过一些报考指南，又在网上查了各个学校历年的分数线，心里有了一定的预期，不过他还不太确定，叶阑以后想要去哪里上大学。

“你小子，现在想好没？以后什么打算？”

张丞诚拍了拍他的肩，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答复，似乎很久以前，他也问过车禹星同样的问题。但是张丞诚可以打包票，现在的车禹星完全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嗯……第一志愿大概率会填C市的大学吧。”车禹星想了想，脑海里浮现了好几所学校的名字，“我打算报戏剧专业或者英语专业。我之前看过，C大的话剧社做的挺不错的，被邀请去剧院表演过。”

“嗯，我想也是。C大师资好，基础设施也挺不错的。”张丞诚满意地点了点头，以车禹星的实力，再过一百天，C大的门面专业肯定是想怎么选就怎么选的，“我估计也会去C市。”

张丞诚话音刚落，便看见车禹星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变为不解，张着嘴直愣愣地看了自己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还以为你这种人怎么说都要去A市呢？！”

听到这话，张丞诚被噎的连着咳了几下，确实如车禹星所说，自己高一那会儿的目标的确是A市那几个门面学校，不过根据这两年的数据显示，几所大学的师资有所分散，专业课内容似乎也做了变动，他想报考的专业已经不怎么拿得出手了。

“A市太远了，过年过节的回来好麻烦的。而且，那边完全是美食荒漠，我可不想每天都吃预制菜。”

张丞诚只是这样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目光似乎有些游离。眼前这个陪伴了自己整个高中的伙伴，或许也是他兜兜转转选择C市的原因之一。

“太好了，看来我们三个人的目标很一致呢。”

一旁的叶阑笑着说到，她的志愿更加明确，是C市师范大学的汉语言文学系，虽然说不上十拿九稳，但是绝对值得冲一把，另外作为备选的学校也很不错，。张丞诚想，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三个上大学的时候，还能经常约出来玩一玩。他还注意到，在听完叶阑说的话后，车禹星微微翘起的嘴角。

太阳爬上了文庙外的赤红围墙，透过石栏窗棂的缝隙，打在陈旧的石板路上。灵星门上雕刻已经在岁月的蹉跎中变得模糊残缺，走过台阶，踏过矮矮的门槛，是一汪浅浅的莲池。池中只剩下几片枯荷，水面上浮着一片绿萍，石筑的池壁上，还挂着几处厚厚的青苔。走进庙里，是一阵浓浓的香火气，烟雾缓缓升起，描摹出阳光的形状。

“好多人啊，之前周末来这边都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游客呢。”

“那当然了，不考试一般很少有人来文庙吧。”

“说到底烧香祈福也就图个心安。”张丞诚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摇了摇头，这些东西，他可不怎么信，“万事还得靠自己，不然孔老爷子来了，脑袋空空也不中用啊。”

见张丞诚不打算再往里边去，车禹星也没有管他，叫上叶阑一起去殿上拜孔子了。

“像这样，拱手，高揖……”站在孔子像前，叶阑细心地教着车禹星怎么行拜礼，周围不少人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做起来，对着孔子行四拜礼。礼成，车禹星才像是松了口气般，刚才全身上下都绷紧了，生怕自己做的姿势不规范，念词没念准确。

两人走出正殿，碰巧看见了在边上点香祭拜的张丞诚。

“不是说不迷信吗？我俩一回头你就点上了。”

“咳，我这是随大流，来都来了，上个香怎么了。”

张丞诚说完，将三炷香插进了炉鼎中，不过从他刚才那一套祭拜的动作中，叶阑看得出，来之前他是做过功课的。

不过比起上香，写心愿牌，挂祈福带才是学生中的主流。售卖处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车禹星在边上挤了半天才来到摊前，也没多想，拿起三条写着“学业有成，金榜题名”的红丝带，付完钱就出来了。

张丞诚也毫不拖泥带水，在丝带上写下自己的姓名，便准备去两边的树上找空位，却发现一旁的车禹星不知道在干什么，还在那奋笔疾书，张丞诚寻思，他名字里又没什么生僻字，用得着写半天吗。

“你怎么还在写，这么费劲。”

“你就写个名字，人老祖宗咋知道你要去哪个学校啊，我写清楚点，免得他不知道。”

张丞诚伸了伸脖子凑近一看，好家伙，别人的丝带上都写个名字就算了，他倒好，多少分，上哪个学校，全写上边了，密密麻麻塞满了缝隙。

“车禹星，你写的也太多了，小心他老人家嫌你贪心哦。”

叶阑笑着，调侃着车禹星，只见他洋洋洒洒地写完，挥笔，拿着丝带看了半天，然后对她说道：“没事，我只是给他多点选择，实现哪一个都成，我不挑的。”

说完，车禹星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一个显眼的地方，他小心地踩上一边的台阶，踮起脚来，高高举起丝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三个人的祈福带绑在了古树伸出的树尖上。

“怎么样，一眼就看到了吧。”忙活这一遭可把车禹星弄得满头大汗，张丞诚不明白，这挂在哪里不是挂，干嘛非要选个这么刁钻的地方。“这样回来还愿的时候，马上就能找到了。”

他咧嘴笑着，阳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好啊，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回来还愿。”

那三条红色的丝带挂在在高高的树上，迎着温柔的微风起舞，在绿叶的衬托下，是那般耀眼夺目。在这里，他们一起种下了希望的种子，百天后，迎接他们的，一定是一颗颗理想的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