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大屏闪烁着【终局】二字，猩红的光芒将胜方ID映得格外刺目。金属门刚裂开一道缝隙，黎白就被蜂拥而来的棋子们堵在墙角。

“大人！您就是我再生父母！”黄毛少年挥舞着沾满泥灰的衣袖，险些蹭到黎白雪白的衣领，“开盘赔率1:13啊！“

“虽然全程没看懂怎么赢的…“眼镜青年扶了扶镜框，被后面的人潮挤得踉跄。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黎白勉强扯动嘴角，将因萧九珑认输而阴沉的脸色硬生生拧出弧度。他忽然抬高声线：“庆功宴改天再说！都散——“

“黎白大人~”甜腻的尾音穿透喧嚣，浓稠的玫瑰香率先袭来。镶着水钻的美甲堪堪擦过他肩膀，女人踩着十厘米细高跟歪倒过来，晕开的眼线在汗湿的脸颊拖出墨痕。

黎白后撤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已经关闭的金属门上。他盯着袖口不知被谁蹭上的泥印，舌尖不由抵住上颌，眼皮微跳。集训营洗衣房只有廉价皂液，这种油性污渍非常难处理……

“教教人家嘛~”女人用蕾丝扇面轻拍他胸口，“您这么俊美，又有一个好头脑。看着你认真的样子~“她忽然踮起脚尖凑近耳畔，假睫毛几乎要扫到他鼻梁：“人家心跳得好快呢。“

“现在没空，让开。”黎白攥住门缝边缘往外挣，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洗衣房指示灯，“我要去…”喉咙突然像被棋子塞住，倒是女人恍然大悟地击掌：“是要当面教训那个自视甚高的手下败将吧？我陪您去！”

那你倒是让开啊！黎白内心暗骂，他一眼抬头就看见陈以安在不远处等待，试图走过来解围又被旁边的封四辰拽住帽子。重新在镜头外的封四辰显得随意而休闲，扒着陈以安的肩头说了几句。更可恨的是，陈以安听完恍然大悟般留在原地，目光闪着诡异的欣喜看向他。

好啊，他又戴上他那副“人畜无害”的眼镜，待在陈以安侧后方看着他的狼狈样。不用怀疑，黎白坚信他正在看戏。到底在说什么损话？该死的混帐！

“颜黎白，恭喜你赢过我。”来者中气十足喊出他的全名，明明是败方，萧九珑的恭喜之情却并不吝啬。只是她似是不知道对手的习惯和烦躁，露出那标志性的笑容。

反观黎白，尴尬而怒气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他推开面前的人径直走向萧九珑。身后的女人“诶唷”一声倒下被大叔接住，原本吵吵嚷嚷的棋子们重新想起棋手的威严，不敢吭声。

“为什么投降？”黎白没有第一时间纠正对方喊他名字的雷点，比起陌生人的称呼，他更在乎突然中止的棋局。正在兴头上，百分百自信赢下，却忽然被打断，而上一次回溯让他耻辱的对手竟然轻而易举认输！这简直让黎白更为不甘心。

“我输的心甘情愿。再打下去岂不是自找苦吃？”萧九珑肆意地笑几声，“哈哈哈，你的路数真是充满风险，却又不可思议地解开一次次围剿。竟然让我久违地感受到压力。”

“那看来您的路途顺畅过头啊？大人物也需要一点绊脚石摔一跤吗？”即便是赢了，黎白也显得烦躁，没有什么好脸色。

“年轻人火气很旺啊。”萧九珑挑眉。从称呼中她察觉到对方或许知道他们的身份。这孩子在对“大人物”的到来不满吗？还是身为新任萧家家主却投降这件事，对于他的比赛是侮辱？

“他的胜负心很强，没有恶意。不过……我想我们也有很多事情想要询问。”封四辰与陈以安走上前，他站在黎白身侧开口道，“或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交谈一下。”

萧九珑侧身看向江厌离，两人无声的交谈后下了决定。

夜色逼近，暮色像浸透的绸缎落下茶室外的飞檐，回廊深处传来竹帘卷动的细响。萧九珑径直穿过垂着铜绿风铃的月洞门，风衣衣摆掠过石缝间新生的青苔，江厌离皮鞋跟叩在青砖上。

几人顺着奇异的帘幕穿过长廊，浸润心脾的茶香扑面而来。

“此乃茶乡境间。【时弈天方】的传家之宝。”绅士压低他的帽檐，似有似无勾起嘴角介绍，“古人常说天圆地方。天地之下，万物便在棋盘之中。此间美景，皆是先祖在棋盘之外开辟的一方桃园。”

封四辰注视着石凳上歪倒的茶壶，壶底水痕在砖面洇出一弯新月。他下意识触碰主人家的物品，将其摆正。赞叹美景的陈以安伸手替黎白拨开挡路的竹枝。黎白的脸色好许多，他兴致勃勃看着面前的奇特构造，竟是未能察觉空间波动。

茶室半开的榉木门内已浮起雪沫翻滚的煮水声。

等绕过一扇绘着《烂柯图》的屏风，众人落座藤编椅。落地窗外正对着一池睡莲，明丽的天空看不见结界的尽头。夜色将水面染成墨玉色时，萧九珑抿茶扶起袖口示意。

黎白放下茶碗，径直询问：“你们究竟是来作何？我可不知道集训营封闭期间还会有人。”

萧九珑与江厌离对视一眼，绅士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放于胸前。由江厌离解释道：“集训营并不是封闭的。传统上，想要提前探查好苗子的队长都可以通过审核，提前来接触新生。无人机拍摄提供给没有精力到来的优秀队长名额推荐。不过，绝大部分的人并不会亲自前来。”

“这就是为什么无人机这么多了。”陈以安恍然大悟道，“与你们认识的人也是吗？”

“他是另一只小队的提前探访者。龙队挺忙的。”萧九珑说道，“我们之间只是私人恩怨。”

“但身为世家的家主，独行的角色也具有招揽资格？”封四辰却尖锐地询问。

萧九珑扫视过他，坦然承认：“对。目前我们是合作方。你们最终真正所见的场景，可能和志愿招牌一样。”

“听上去集训营可没有那么严格的进出规则啊？哈？”黎白讽刺，“世家人给了什么好处？”

萧九珑笑吟吟扫过黎白的眼睛，仿佛讥笑般不在意道：“你有双漂亮的眼睛，可惜看不太清。小屁孩，你还是小看了集训营。”

黎白的冷笑挂在嘴边，封四辰有些头痛地拦下陈以安试图劝告的话。以陈以安的个性，会直白地让黎白冷静，而这恰好踩中黎白雷点。

“无论上层是如何安排的，我们管不着。但请问萧家主，既然肯放出特殊诡具招待我们，一定也有决定想告知的吧？”封四辰很好地堵住这个话题，转移到重点上。

萧九珑微微昂头，赞许道：“没错，能进入此方天地，便代表我们的欣赏认同。黎白，你具有常人难以匹比的反应速度，在策略上带来高额的收益。我们家族正巧缺少面对复杂陌生情况下，总览调动全员的人物。如若有意向协同重建的家族，少不了好处。等到在世宴之上留的一席，便会供奉为最上级的长老。”

黎白却是毫不犹豫反驳：“我志不在此。你可高看我了，要我辅佐几年？也不担心我反手转卖背叛。”

萧九珑笑笑，转而对封四辰开口：“你与棋手的配合演戏相当精彩，执行力高，自身硬实力也足够。如果单独纳入旗下，绝不会亏待你。”

这是单纯想挖人？封四辰正思考着，脸侧落上视线。那双浸入冰河的蓝眼睛注视他，黎白散发出来的威胁有如实质拉响封四辰的警报。雇佣兵的视线感知敏锐激活，封四辰顶着他的目光忍不住想给他一拳。

“不、用。”近乎咬牙切齿说完，黎白才消停地撇开视线。

“噢，那可真是遗憾。”江厌离似是早有所预料，并不遗憾地慢吞吞说道。

至于陈以安，呆呆地听完，反射弧极长地才想起来。他喝下茶水，眨眼问道：“世宴是什么？”

“你不是剑山客的徒弟，从陈家……”江厌离说道一半地话，含糊不清滤过事情，颇有惊讶地反问“你不知道？”

陈以安摇头。

“哈哈哈，不用管不用管。”萧九珑不由笑出声，笑得肩膀抖动，爽朗而热情地给陈以安再次倒上茶水，“世宴就是一个噱头，要什么百年世家才能参与。那里不过是家主们合适的开资时候，太太们的茶话会期间。”

“不是陈以安你喜欢的。”封四辰补充道。

陈以安知晓，又甩出炸裂般的问题：“那为什么还要开？”

这下，江厌离也不由笑了。黎白撇开脸色，倒也没动怒。更像是不知道怎么让陈以安立马住嘴，不想解释也不想行动。叹口气的封四辰喝完茶水推到桌面上，成功制止萧九珑新一轮的大笑。做主的东家忍住笑意，给客人倒茶。

“既然有利，必然会存在。”封四辰简短地说道，“太复杂的事情，光是说，说不清。”

陈以安点头，他并未从几人身上感受到任意的恶意。因此即便众人忍俊不禁，他也只是耐心地等着解释。而萧九珑倒过茶水，重新审视了下面前的三人。她笑吟吟地开口：“你们三个关系很好啊。若是三人小队分到一组，怕是很默契。”

“我？和他关系好？”黎白转过头来，瞪向萧九珑。用不着说，单独指向的人已经自顾自喝起茶水，掩盖他的尴尬。

“难道不是？”江厌离慢悠悠将手中茶碗放下道，“想起来，我和小萧，还有那个莽夫意外分在一队里。完成任务默契十足，就是那莽夫的嗓门挺大。”

他坏笑般道：“很热闹。”

不，我并不想要这么“热闹”。隐晦察觉面前绅士男的性格，封四辰猜着对方故意去“吓”张天泽绝对不是一次两次，而主管的萧九珑明显是向着江厌离的。这样的“热闹”要是放在黎白身上，不用想都知道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听不出暗示的陈以安反而赞同道：“要是四辰和黎白能和解。我也很喜欢热闹。”

黎白的脸色不知道扭曲成什么样。至少不想去看任何人神态的封四辰想捂住脸，又转而变成尴尬地拿起茶碗。

“哈哈哈，开玩笑。”萧九珑扯回话题，轻轻嗓门看向封四辰开口道，“除了招牌，我还有些小小的疑问想问你。”

“什么？”瞬息调整好姿态，封四辰转头看她。

“雇佣兵，你是否缺少了什么趁手的武器？”萧九珑反手间，从大腿绑带中的枪托中提出手枪。

瞬间，陈以安摸上符咒，而慢一拍的黎白盯着那把枪屏住呼吸。封四辰下意识绷紧身体，见枪口拍在桌面，保险未开才移开目光。他有些莫名地心跳加速，暗哑的声音再度询问：“什么？”

“你的战斗习惯让我想起一位故人。”萧九珑眼神专注地盯着他，“告诉我，你与他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