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里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剧巨大的幕布,电影画面的快速播放让播放厅变得忽明忽暗,许蓁侧头看向旁边的何况一,发现他看得十分认真。
人不大,倒是对里面的武打戏十分感兴趣。
看到关键时期,前面有人举起手机拍照做纪念,只是不小心开了闪光灯,在昏暗的演播厅显得有些刺眼。
许蓁连忙帮何况一扶好3D眼镜,看见前面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又听见举起手机拍照的那个女生悄悄说了几句不好意思。
电影制作精良,每一帧都是实地取景,怪不得网络上的营销和呼声那么高。
只是一闪而过的主角的脸,让许蓁乱了思绪。
她现在也不能理解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坐在这里观看裴云玦的电影。
明明可以走,明明可以有理由拒绝何况一。
只要她不想,有成百上千个理由能够阻止他进入电影院。
许蓁却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鬼神差使了一般,不自觉地走进来,还卑劣地和自己说是陪着何况一来的。
许蓁想到这里,突然自嘲一笑。
但是很快她又回过神来,带着口罩,没人认出她,那就遵从自己古怪的内心,把这场电影看完吧。
许蓁没有特地去关注这个电影,却在打开手机的时候会看见来自浏览器的广告推送。
她记得有一条咨询说得特别夸张,说这场电裴云玦贡献了十足十的演技和精力,像是谢幕之前的毕生之作。
谢幕。
亏这些人能写出这样吸引流量的词条。
她也只是扫了一眼就马上删除了。
有时候许蓁觉得自己真的很懦弱,胆小得像是树上的麻雀,一有风吹草动,就马上扑腾扑腾翅膀飞走,无影无踪。
麻雀还知道变得大胆停下来觅食,许蓁却只敢在被窝里头假装误触之后点进有关自己和他的词条,一旦有人骂她或者发出质疑,她就会马上撒手关上手机,久而久之,她一看到闪跳出来的咨询,看都不看就直接删除,成了惊弓之鸟。
许蓁发着呆,双眼放空,幕布上的画面快速变换,她不知道剧情发展到那一步了,只是在主角朱来的时候下意识低头,又忍不住抬起头来。
旁边的何况一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姐姐,能给我喝一口汽水吗?”
许蓁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紧紧抓着那杯汽水,连忙递过去给他,“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何况一悄悄说道:“姐姐你也被电影吸引住了吗?”
许蓁一愣,笑着点了点头。
何况一满足地喝了一口汽水,目光又转移到电影幕布上,许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张放大的俊脸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比起的内敛的惊讶,旁边人惊呼连连,一片尖叫。
画面来到了沙漠,那张被日夜风沙吹过的脸庞,刚毅而坚韧,粗麻布衣包裹着他魁梧的身材,翻身越上骏马,广袤的草原大地和日平线两连成一片,苍茫之下,苍鹰翱翔在蔚蓝的天空之下,特写又在一瞬间转到那张脸上,接着是他和马儿被落日余晖拉的长长的影子。
日薄西山,在第一缕暗夜到来之际,男人策马扬鞭,追赶斜阳,踏着隐约的月光冲进迷雾深林,不知所踪。
可当天光大亮,红日触碰山巅之时,迷雾重重的深林冲出来一只马,马上的人目光坚定,似乎燃烧着熊熊火焰,足以和红日媲美。
电影留白,在清晨的朝霞还未消失的时候,马儿又踏上了征服草原的旅程。
没有人知道马和马的主人最后的归宿是哪儿,引起在座的观众无限的遐想。
头顶上的灯光骤然亮了起来,电影结束,却没有人走。
许蓁看着很多人拿着电影的应援牌堵在门口,门口也不断有人走进来,在一群黑压压的人群中,主持人引着导演和主演人员进来。
这是一场路演。
许蓁漏了半拍,看见那张电影上的脸赫然出现在两米开外的眼前,身体僵硬得不知道转身。
周围人已经把前排围得水泄不通,许蓁看见演播厅的出口,哪儿的保安在旁边守着,等着路演的开始。
许蓁说不清现在他和裴云玦的那份所谓的恋情如何处理。
糊里糊涂地开始,不明不白地结束。
热度过了之后,网上对他们的恋情似乎没在继续讨论,偶尔会有人提出来,但是也淹没在一条又一条新的评论之中。
这就像是一场实打实的炒作,她突然想起来,就算当时爆出恋情,也没有任何一条词条是裴云玦和他的恋爱痕迹,就算是裴云玦经常出入在青蘅画室的那一周,似乎所有的狗仔媒体都变得忙了起来,没人围在画室旁边转。
只有一条隐晦的官宣动态,甚至很少互动。
那点微不足道的痕迹像尘沙,飞到空中就会自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无论是人为地扬尘抛沙,还是风起云涌,都能轻而易举地将这场恋爱消失在每个人的视线里。
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但是许蓁却迟迟想不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把自己兜进一个圈套里,这个圈套还是她自己打造的。
现在想想甚至有点可笑。
想到这,她的目光暗淡了下来。
几分钟后,许蓁看着何况一好奇起伸长脖子,挤进人群里,一只手还拉着她的手,小奶音礼貌又着急,“不好意思,我姐姐没位置了。”
“不好意思,能让一下我姐姐吗?”
“姐姐,你再过来一点就可以看见前面的人了。”
许蓁庆幸自己带了口罩和帽子,这不至于被人认出来。
何况一似乎没看见过这个阵仗,周围粉丝的尖叫声把他深深吸引进去,不愿离开。
许蓁觉得现在出去肯定更惹眼,索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下头,前面有一层又一层的人群挡着她。
可下一秒,主持人的话让许蓁的心一下子被举到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蹦极台上。
“大家有序按照自己的位置坐好,稍后我们的嘉宾会和大家互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哦。”
前排的人群一下子散开,陆陆续续做回了自己的位置,许蓁在第五排,很好的位置区域,也很容易被看到。
她低着头不看台上了任何一个人,却不能明目张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下面请我们电影的男主角,裴云玦来和大家说说他现在的感受,”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响起,“好的,云玦,现在吧现场交给你,面对那么多喜欢我们《长河落日圆》的影迷们,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首先我是分感谢陈向洋导演给我这个机会……”
一字一句像是针尖儿一样刺进许蓁的心头肉,麻麻的却不痛,让人真切地感受到异物感的存在。
在所有演员分别发完言之后,主持人说:“那现在到了我们的互动时间,大家有什么关于电影的问题都可以问哦。”
许蓁尽力把自己的头低到最低,甚至都快俯身在自己的膝盖上来。
何况一小声说道:“姐姐,你不舒服吗?”
许蓁干笑了一声,说道:“没有。”
何况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姐姐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姐姐是怕被提问是吗?”
“我上学的时候,我的同桌也怕被老师提问,每一次都是我帮他回答的。”
“姐姐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我帮你问。”
何况一一脸骄傲地说道:“我一点都不害怕。”
许蓁:她有点害怕。
她现在只祈求路演快点结束,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台上有什么人。
她前面的女生突然站起来问了好几个关于电影的问题,表达了对剧情的喜欢之后,又继续说道:“我是华市本地人,我们的海很美很美,海鲜也很好吃,陈导,裴哥,还有夏欢姐,大家记得品尝一下我们华市的避风塘炒蟹,好吃得让人不想走!”
主持人笑着说道:“大家都很期待哦,说到华市,说到海,我记得陈导就是华市人,陈导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推荐吗?”
陈向洋接过话筒说道:“刚才那位朋友说的避风塘炒蟹就很不错,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选择华市作为我们第一场路演的目的地,也是想让大家看看我们华市的海,没想到一问我们的主演,他们也说很想看看华市的海,所以我们来了。”
“让我热泪盈眶的不只是回到家乡的踏实和激动,还是大家对我们电影的喜爱,谢谢大家!”
主持人笑着点了点头,对几位主演说道:“大家又来来过我们华市吗?”
女主角夏欢笑得动人,摇摇头道:“还真没有,听了大家的推荐,现真的很期待。”
“那云玦呢?”
许蓁听见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以前读书的时候来过,不过现在的华市变化得很大,还是很期待能体验新的东西。”
在几次提问之后,主持人突然说道:“第五排的小朋友,我看见你了,你的手举得最高,那下一个问题就由你来提问好吗?”
许蓁猛然瞪大眼睛看向积极举手的何况一,那张笑脸一脸坚定的模样,甚至让许蓁想象到他在课堂上帮助同桌回答问题的那种气派。
工作人员把话筒递给他,许蓁把头低得更低了,何况一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哥哥姐姐们好,我叫何况一,今年六岁半。”
主持人耐心底说道:“你好啊何况一小朋友,你是和谁来的?”
“和姐姐。”
“好,那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台上的哥哥姐姐吗?”
何况一颇为认真地考虑了很久,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之中,稚嫩的声音又响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我和姐姐都很喜欢看这个电影,拍得很好,我很喜欢。”
他一说完周围立马响起了掌声,许蓁垂着的脑袋没有被人发现,主持人也转身去问了另一位观众。
裴云玦目光落在在座的人身上,扫过每一张陌生又激动的人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来之前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会不会在路演的时候见到她。
但是有可能他多想了,许蓁也许都不会关注到这个电影。
其实是不想看见她。
那个寒潮来袭的雨夜,他被隔绝在门外,连许蓁的面都没见着。
他曾经无数次想要抛弃一切冲进去,却被身外的那些枷锁牵绊住。
他无奈又绝望,只能等。
等到杀青,等到导演放人,等到自己以一个新的状态去面对她,可却换来她搬走的消息。
裴云玦回到东城的第一个早上,他一身黑衣站在青蘅画室门口,局促又紧张。
他从业多年,早就能够熟练地掌控好表情的变换,可现在,他竟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即将开门的许蓁。
可是门铃按了很多次,院子里却依旧静悄悄的。
裴云玦站在那堵开满三角梅的墙边上等了很久,等来了拿着钥匙的房东,她带着两个保洁开了门。
房东看着戴着帽子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有些迟疑地说道:“你是她们什么人?”
“她们上周就搬走了。”
“年初的时候应该就搬了,当时她们都没钱交房租了,我还是看在租了那么多年的份上,推迟了两个月。”
“不过后来那个许蓁不是出了名了嘛,又有钱交房租了。”
裴云玦喉咙处传来一股酸涩,布满血丝的眼睛尽是哀伤,“她们,为什么搬走?”
女房东想了想说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人红是非多,我听说有人来闹事来着。”
“闹事?”裴云玦只觉得浑身血液冷透。
“是啊,有几个人来把这里砸了一回,说让许蓁干吗,干什么来着,说什么工作室什么解释的,”女房东挠挠头,道:“我想不起来了。”
“当时院子里一片狼藉,”她夸张地说道:“之前也有学生闹事来着。”
“说什么许蓁不给她们乱拍,就吵起来了。”
女房东看着沉默一言不发的男人,疑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裴云玦睫毛颤抖着,他有些虚弱地开口:“朋友。”
女房东道:“反正她们不住这里了,你有事直接给她们打电话吧。”
“我还得看着她们收拾,许蓁退租的时候留下了好多东西,说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