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委屈。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随你便。】
“我倒是想。”
【我家姐姐真是的,普莱尔现在这么难搞全是她惯坏的。】
“我觉得惯坏她的可不止一个人……还有,你一脸自豪是想怎样啦。”
【不觉得很厉害吗?姐姐可是驯服了魔鬼的新娘!】
“我看你也得吃点药。”
【你在普莱尔心里的位置可不一般,她不会轻易杀了你。】
“我们才刚认识……就算是看脸也太扯了吧。”
【我只能说这么多,你要好好利用她的弱点,尽管压榨她仅存的价值。】
“哟,你这是站在我这边了?”
【你做梦。】
“好了塞西莉亚小朋友,你该去泡澡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房钱已经付过了,你之后直接走就行。”
【你要去哪?】
“我去看马戏。”
塞西莉亚跟我大眼瞪小眼,杵在那不知道想干嘛。
“你发什么呆?”
【你看着我,我怎么脱衣服!】她叫了出来,愤怒的情绪被翻译器输出成冷冰冰的机械语音。
“都是女孩子怕什么?怕我吃了你?”
【你,你不是喜欢女人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天哪,你怎么能喜欢男人!】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男人。”
【那你喜欢什么?】
“挺多的。钱啊,房子啊之类的是很喜欢。”
【别太现实了啊!】
“好了,我不看就是了。我和北斗不一样,不是什么美女都喜欢的。”我背过身去,后面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普莱尔只能喜欢我姐姐。】
“啊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我一直看着塞西莉亚进了浴室才放心。我拿出洗好的衣服,这才发现光顾着说话忘了烘干。完蛋了,我穿什么出门啊!现在只有北斗送我的衣服能穿,但是这怎么看都不像能穿着逛大街的,万一淋湿了,这么贵的衣服也太可惜了,送去洗衣店也要不少钱。眼看着留给我的时间越来越少,管他的,我就穿这个上街了。只要我足够自信,尴尬的就是别人。
我换好衣服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每一寸布料都裁剪得相当到位,贴合身体的同时不会让人感到压力。既结实又轻便,简约却不失美感,穿在身上轻飘飘的,也不会限制行动。大面积的深蓝色更好地衬托出白皙的肤色,作为点缀的金色花纹则补充了缺失的鲜活气息。裙摆的设计很有想法。作为礼服,长度虽然偏短,但同时留有余地,恰到好处地展示穿着者的腿型而没有轻佻的感觉。不得不说,北斗的抽象审美用在其他女人身上居然还行,对她自己嘛……我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我悄悄地关上房门,问前台的姐姐要了几个防水袋装好洗干净的衣服,走了不远就看到停在路边的出租车。我跟司机说了马戏团的具体地址,一头靠在窗户上,突然感到深深的无力。我有意用开玩笑的语气和塞西莉亚交流,没想到套出了这么多信息。可怜的塞西莉亚、去世的克拉丽丝,还有因此性情大变的北斗。说到这,北斗很早就对我发誓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我不相信塞西莉亚会说谎,那只能是北斗在欺骗我。我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一再拒绝摩西小姐了。克拉丽丝一定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克拉丽丝的死让北斗从此再也无法接受其他人,变得害怕别人的感情。本就缺少关爱的人内心不肯容纳外部的爱意,陷入一个死循环,最后活生生逼疯自己。这是我为她找的借口。如果被摩西小姐知道,我认为她的爱在北斗心里算不得什么的话,我还有什么脸继续做她的支持者。
三个人各有各的不幸。天真地复制姐姐生前的所作所为、顽固地勉强自己的塞西莉亚。看她的身体,已经出现种种疾病的征兆了。那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该有的身体。如果她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她的父母一定会因为虐待罪被告上法庭。或许我应该督促她去检查身体。我在想什么啊,她才不会去呢。她明确知道并且认可自己作为新娘而死的结局,到死亡的过程中,身体的伤病也许是必然的。哪怕仍然有救,让她在这么小的年纪就看到了人生的全貌,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叫她自暴自弃。何况她对自己的使命深信不疑,想要从外部干涉,恐怕异常困难。我也不想寄希望于北斗,她的病比谁都严重。我能做点什么吗……我总是异想天开,想着改变这个坏人,拯救那个好人,其实我连靠近他们的勇气都没有,害怕就会逃跑,也会因为一时冲动毁掉苦苦搭建的基础。原来我才是活在梦里的人。
司机叫醒了我,我道了歉付钱下车。我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信息,宏伟的马戏团就已经在眼前了。好奇怪,这么出名的马戏团为什么会在无人问津的远郊驻扎。既然是最后一次演出,为什么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是我来得太晚了吗?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马戏团内人声鼎沸,我顺着指引找到了自己的坐位。北斗果然没来。演出开始了,演员们骑在狮子身上穿过火圈,一群小丑坐在迷你火车上绕着舞台转。表演杂技的孩子一个叠着一个,摆出各种高难度造型。跳舞的熊、吹喇叭的大象、敲鼓的袋鼠……全部由动物组成的乐团为演出奏乐。终于,在观众的喝彩声中,游星坐在月亮形状的道具上从天而降。她挥舞着驯兽的皮鞭,指挥地面上的动物演出。她抛出礼帽,洁白的鸽子成群飞出,化作七色的彩带落在观众席。我捡起一根握在手里。月亮移动到人塔上方,游星一松手轻盈地落在塔顶。她单手撑着一个人的头倒立,另一只手解开领结,朝空中一甩,领结变成了指挥棒。她模仿指挥家的动作指引人塔拆解。这时,下面的人将她抛了出去。指挥棒又变成了一条锁链。她甩动锁链缠绕在棚顶下方的吊环上,把自己荡了上去。我以为她要下来了,没想到她接触小小的吊环,来了一场单人的杂技表演。我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失手掉下来。她好像看见了我,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最后施展了几下高危技巧,稳稳地落地。我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了。小丑们走下火车,环绕着游星拉起手,欢呼着她的名字。
“游星!游星!”
“游星!游星!”
观众也跟着喊起来。
小丑突然开始乱舞,身体摆出各种难以理解的造型。他们叫游星的名字都听不清楚了。
观众还在喊着,声音越来越大,我处在他们之中,却无法分辨他们喊得是什么。马戏团里所有的灯光都在一瞬间失灵了,只有舞台上的灯光变成了暗红色。诡异的叫喊声还在继续,早就不是游星的名字了。我害怕地站了起来,身旁的人却无动于衷。台上小丑的脸像是被撕掉了一样,一团肿胀的肉挤在一起,根本辨认不出五官。成年人的声音变成了小孩子的尖叫,围绕着我的声音越来越刺耳。
“狄俄尼索斯!”
“狄俄尼索斯!”
“狄俄尼索斯!”
我终于听清了他们在喊什么,但是这声音如同埋在坟墓里的收音机,失真的程度叫人难以想象。狄俄尼索斯?哪里的狄俄尼索斯?舞台上的人是游星,他们到底在叫什么!我一低头,看到了整个马戏团的观众都在看着我。他们的脸扁平得像一张纸,没有立体五官,只有蜡笔画出来的简笔画。红色蜡笔画出来的血淋淋的大嘴,好像要将我撕碎。我逃出观众席,这些纸人并没有阻拦我,我一直跑一直跑,无论跑到哪都有人看着我,无论跑多远都会回到原地。我害怕地把身体蜷缩起来,在手机信号完全消失之前拨打了北斗的应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