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必须把谈话声降到最低。
“衣服脱掉。”我的接受能力还算强,现在哪怕直视北斗的伤痕也不会害怕了。
“不管我也可以……没什么大事。没事,你不要管我了,不需要,别碰我!”北斗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她推了我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把我的上半身拖上了处置床。她撑在我身上,扯掉自己左臂的衣袖,把上面的纹身凑到我眼前,神经兮兮地念着:“你看啊,这是什么?这是帮派的标记,我是诺尔萨达斯小姐最聪明的杀手,我走过十几个国家,杀过富豪杀过政要,我从不失手,我永远都能全身而退……我是女王的铁拳,我是索克哈德斯的徒弟……我被一个普通人抓住了,你能相信吗?我失败了,第一次,第一次失败了还被人抓走。他用你的声音骗我,我竟然真就上当了。我怎么会被这么低级的骗术欺骗,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感觉有几滴水珠滴在了我的脖子上,凉冰冰的。北斗把脸藏在手臂后面,极力稳定颤抖到失控的声音,鼻腔每一次抽动都会带动全身的肌肉,剧烈的颤抖通过皮肤传递给了我。她一定大受打击。生平第一次失败,还输得如此狼狈。名列前茅的优等生突然考了不及格,是这样的感觉吧?用我自己的体会就是入团起就一直担任重要角色,某天突然被告知不能出场。换成我只会崩溃得更厉害。她说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才落入陷阱,不是别人的,是我的声音。
“你很努力了,别这样怪自己。”
“我应该相信你会听话,我相信你不会偷偷出门,但是我……我在怀疑……所以我暴露了。我对自己说了很多次,听到的你的声音都是骗人的,你的声音在求救,‘北斗,北斗,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
再?为什么是“再”?是说游星那件事吧?
“其实我也是被你的声音欺骗了。”我觉得她好可怜,那么大的个子哭得像个犯错的小女孩。我于心不忍,于是轻轻搂住了她。她的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湿哒哒的眼泪弄的我有点痒,“没有接线的电话里传来你的声音,你也需要我的帮助。我也没信,但那是你的声音,我不得不信。我们俩都是傻瓜。”
我轻抚她的后背表示安慰,她回应我的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她真的很在乎我,身处险境,宁可自乱阵脚也要去验证无限趋近于零的可能。就像唐璜一样,已经得到了玛利亚的爱仍然固执地接受了拉斐尔的决斗。然后唐璜被自己杀死了,北斗也差点失去生命。我听着她压抑地哭泣自己也有点忍不住了。这就是感动吗?封心锁爱、铁石心肠的我也会被感动吗?我的疑惑其实就是回答。我偷偷抹掉眼泪,搂她更紧了些。
“北斗,你说不想再失去我,这个‘再’是什么意思?还有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们才认识一个月不到。我没别的意思,也没有不喜欢你,就是……好奇。”
北斗愣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对我说:“可能是我疯了吧。我觉得自己很久之前就认识你了。”
“什么嘛。我要是一早就认识你这个大明星,还用得着吃这么多苦……我也是够倒霉的,上课都能被炸断腿。要不是巴勃克·萨先生,我这辈子都回不了舞台了。他请了最好的医生治好了我的腿。”
听到巴勃克名字的瞬间,北斗停滞了。
“就是那个很有名的美国作曲家,和很多剧团都合作过的。他的曲子取材于现实,歌颂仁爱与慈悲的……”
“……我知道他,大作曲家是吧。北野,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假如以后有人逼你做看似安全但不合常理的事,你可以暂且同意,但是一定要告诉我。”
“这样能帮到你吗?”
“也许能救我一命呢。”
“好,只要在我能力之内。不不,我会自己想办法。”
北斗离开了我,她的心情看起来好多了。我顺利地处理好她的伤口,终于到了分开的时候。她拉着我的裙摆,低头小声恳求道:“可以揍我吗?把你牵扯进来,任务也失败了……”
她还在纠结啊,太优秀的人被自己的成就反噬真是吓人。我很健康,你别担心。以为我会这么说?
“揍你?好啊,我知道了。”
北斗把脸伸过来等着挨打,我偏不。你都这样了,我怎么揍的下手!造成惊吓和动手打人效果上应该没差多少,嗯,就这样吧。
我闭上眼睛凑过去,闭上眼睛才能稍稍压制我的羞耻心。我在她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紧紧抱住她瘦弱的身体。她毫不意外地发出某种动物似的怪叫,想跑也跑不了。真可惜,还以为她至少会脸红一下的。这煞白煞白的,多没意思。
“做什么都差不多啦,天时地利人和,你都战胜外在不利因素走到今天了,超人见了你都得绕着走。这次的意外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有点,有点倒霉。还有哦,你脑子里全是我的事,害得自己倒了大霉,我其实……挺高兴的。我都知道的,你一直在背后关照我,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几百次了。虽然你性格真的很差劲,又幼稚又招人烦,但是我没那么讨厌你……我是说我可能比想象中更喜欢你吧。”
这家伙的眼泪把我的裙子都弄湿了。我从前怎么没发现呢,她分明就是个受不了打击的脆弱的长不大的爱哭鬼!
好疲惫。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了。源越清的承诺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梦到自己穿上了婚纱,看不清脸的亲朋好友挥泪相送,然而站在圣母像正前方誓约之地的,只有我一个人。多奇怪的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