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鲸鱼的呼唤更低沉,像冰面下暗自流淌的河水在底部的岩石上摩擦出的声音,像冬夜施瓦本的森林在北风吹拂下的阵阵松涛......以及一些在无尽的年岁里周而往复、不会消逝,又难以察觉的东西.....他忽然想到《诗篇》里的一句话,“我们度尽的岁月,好像一声叹息。”
“我小时候在萨克森的乡间听到过它——波罗的海附近的民间乐手经常演奏,却不曾想过还能在黎凡特听到它的声音。”
今天难得高迦米拉提起了兴趣,谈了一些自己未出嫁时在德累斯顿的乡野度过的时光,有高耸的雪松与杉树,漫长而昏暗的冬日,巴伐利亚运来的啤酒,伐木季节时在上游的易北河里飘过直径几英尺的原木几乎遮蔽了河流......
“你是嫁给塔尔苏斯的领主后才来到这里吗?”他忽然想听她谈起以前的自己。特别想。就好像一个拿着《罗兰之歌》插图抄本找母亲、缠着她讲故事的小孩子,虽然没有指定哪个片段,但迫切地希望母亲讲那个片段。
“哦,不是。你从我们的名字就可以得知我有一个多么守旧的父亲,”她解释道,“忘了说,我弟弟还叫尤里乌斯,凯撒的中间名。我第一次来黎凡特时随他来朝圣。”
见她似乎没有提起那个人的意思,便又谈起在小亚细亚附近生活的经历,以及对萨拉森人和希腊人的看法。不过最后他还是按耐不住。
“高迦米拉,你......有过喜欢的人吗?”他尽量说得轻快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像一名追求者,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惜她分明不是。
“你说的是我的丈夫吗?愿他安息。”听上去疑惑又平淡,她显然没有意识到。
“——如果你对他的感情....是那种爱的话。”他错开目光,轻声补充道。
“他和我父亲相识,很照顾我。对我来说像半个父亲。”她木然道,“但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但我不确定他对我的感情。”
伊西多尔不可察觉地瑟缩一下,突然觉得自己没有把羊毛斗篷穿起来是不明智的,现在很冷。他背对着她不由自主地攥住拳头,直到右手腕有点疼才放松一些。
“后来你们怎么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说,仿佛灵魂抽离出躯体。
她语速很快,一口气讲了许多,“他生病了,脾气和身体一样差......他沉默寡言,开口又多为刻薄话。有时候和你很像,但不如你风趣随和。我气不过,走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他现在,也结婚了吗?”
(多年前的那个少年人背对着她,耶路撒冷的月色比今日更寒凉,他语气决绝又森然,“我不会结婚,不会有孩子。就算有,也会以自己有这样的父亲为耻。”)
“他死了。”言简意赅,只是听起来干冷机械。
“我很抱歉。”
“如果这不是客套话,”她抬起头来,直视他双眼,清醒得可怕,“你不必抱歉。我们都不必为过去的事抱歉。没有人可以对流过的水负责。”
(化用自《旧约》:你必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过去的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