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密室里的石磨便是仿的石磨地狱吗?
石磨地狱、剪刀地狱、铁树地狱,画乃十三幅,加上还未来得及画的这三幅,那便是十六幅。十八层地狱,如今有了十六幅,那还剩下两幅……
她好像明白为何包子铺夫妇卧房的十八层地狱图只有十三幅了,“唰”的一下,她便站起了身。
她扫视一圈,见众人视线皆落在她身上,她有些尴尬地又坐回椅上,还是等审问结束再说罢,她隐下心中猜想,专注地听外室的审问。
外室,两位犯人依旧没有回应,但审问者并不急。他松开手,回到桌前,揭开了桌上放着的蒸笼盖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包子。
两位犯人在看见他手中包子的那刻,心猛地跳了起来,呼吸也微不可查的急促。
审问者将包子掰开,油汤顺着缺口往外留,扑鼻的香气冲散了审问室的血腥味。他把肉馅挑出来放在手心,来至男犯人面前,将肉馅在他鼻前过了一下,悠悠开口:“香吗?”
男犯人从昨夜起便没吃过任何东西,连口水也未得喝,他被肉香勾得抑制不住地吞咽口水。但他还是倨傲地偏头不去看审问者手心里的肉馅,他知道肉馅是甚么做的。
审问者见他此状,讥诮地勾起嘴角,转身便来至女犯人面前,故技重施让她闻一闻肉馅的香气。
女犯人紧闭着双眼不去看,可身子却微微颤抖了一下,审问者见状,讥诮的笑容转变成满意的笑容:“三十七对新婚夫妇,我们只找到被你们挂在铁树上的新娘,而消失的新郎被你们用卧房密室内放的石磨给磨成肉沫,然后又做成包子卖了出去,我说的对吧?”
女犯人闻言,猛地睁开双眼,眼神中的讥讽像一道锥心的银箭刺向审问者,“这些人肉做的包子,你们不是很喜欢吗?我记得你们的县太爷还差人来买过我家的包子呢?还不止一次,我瞧他很是喜爱呢!”
她大笑了几声,又喘着气道:“对了,说不定他们家里人也来买过,也吃过自己儿子、兄弟肉做得包子。”
审问者的脸色骤然一变,原本冷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将手心的肉馅扔掉,快步至一旁放刑具的架子上,取了一柄短鞭。“啪”的一声,将短鞭狠狠甩在女犯人的身上,“竟敢胡说八道!”
女犯人吃痛,咬着牙并未叫出声,审问者见状,又是一鞭,厉声喝道:“作恶多端的女贼!县太爷的清白岂是你能污蔑的。”
女犯人闻言,见他被激怒,笑得更加放肆,眼中全是讥讽与疯狂:“清白?哈哈哈,你们当官的又有几人是清白的?茅坑里的石头都比你们干净!不是最喜民脂民膏吗?真让你们吃了,你们又不愿了,真是可笑!”
审问者的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怒吼道:“看我不打死你!”
一旁的男犯人见自己妻子被鞭打,怒不可遏:“你以为,我们所作所为你们上峰会不知晓吗?若不是那两个外人搅进来,凭你们这帮臭虾烂蟹会捉得住我们?你等着吧,很快便有人来问你们的罪!”
审问者呼吸变得粗重,他扔掉短鞭,从一旁架子上取下一把钳子,上前夹住男犯人的大腿:“让你胡言乱语!好呀,在他们来问罪之前,我先让你生不如死!”
男犯人的惨叫在审问室里回荡,女犯人带着哭腔乞求着审问者停手。须臾,审问室里同时响起了男女的惨叫声,久而不断,长而不绝,
内室,早已空无一人。
*
女鬼报复案总算水落石出,消失的新婚夫妇皆被找到,此案算是告下一个段落。
应天行为感谢封灵籁等人的仗义相助,在家设宴,特意请来了城中最好的厨子,备下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宴席上,应天行举杯致谢,神情诚恳:“此次多亏了无名姑娘与戚公子的鼎力相助,才能将这桩离奇的‘女鬼报复案’查个水落石出。我应天行在此敬诸位一杯,聊表谢意!”
言罢,他一口干,将空杯示意给众人看。
戚玉嶂与封灵籁相视一眼,两人微微一笑,举杯回敬:“应大人客气了,此案能破,也是大家齐心协力之功。”
席间众人纷纷举杯,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应天行忽然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凝重:“不过,此案虽然了结,但死者家人可不好安抚啊。”
封灵籁放下手中的酒杯,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确实如此。那些死者家人失去了至亲,心中的伤痛难以言表。更何况,人死皆以入土为安以示抚慰亡灵,他们……他们家人难免会对官府和朝廷心生怨怼。”
应天行点了点头,眉头紧锁:“正是如此。我已经派人去安抚家属,但效果甚微。尤其是那些新郎的家人,得知自己的儿子、兄弟竟被……唉,他们情绪激动也是正常的,我是怕有人会因此偏激加入起义。”
“起义?”封灵籁眉头一皱,神色骤然凝重起来,“应大人,此话何意?难道此地已有起义的苗头?”
应天行长叹一声,神色间满是忧虑:“无名姑娘有所不知,近年来朝廷赋税沉重,加之地方官员贪腐横行,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南魏狼子野心,多次举攻进犯,我东安连失十一城,北齐又虎视眈眈,山河不保。”
“此次‘女鬼报复案’恐怕会激起民愤,尤其是那些新婚夫妇的家人,他们痛失至亲,心中悲愤难平。听闻淮山有人揭竿起义,自封为陈王,声势浩大,我是怕有人蓄意煽动,到时我东安内忧外患更甚。”
封灵籁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朝廷若是早些整治贪官污吏,何至于让百姓走到这一步?”
此言一出,应天行微醺的酒意也清醒了几分,他脸色阴沉地盯着封灵籁。
戚玉嶂闻言,也是大惊失色,他连忙起身向应天行拱手赔罪:“应大人,无名姑娘一时失言,还请大人海涵。她性子直率,并无冒犯之意。”
应天行的脸色依旧阴沉,目光在封灵籁和戚玉嶂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冷冷地说道:“无名姑娘,此话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朝廷之事,岂是你等可以妄议的?”
戚玉嶂眼神示意,最终封灵籁压下心中所想,起身赔礼:“应大人所言极是,民女乡野之人,口无遮拦,还望大人见谅。”
应瑶见状,也打圆场:“爹爹,你今日酒喝太多了,若让娘亲知晓定要生你的气。我们快些用了解酒汤,回房歇息吧?”
言罢,她高声对外道:“将本小姐先前让你们熬的解酒汤端进来。”
须臾,丫鬟们端着解酒汤进了屋,应瑶接过一碗,递至父亲面前,柔声道:“爹爹,趁热喝了吧,解解酒气。”
应天行接过汤碗,吹散热气,慢慢将解酒汤饮尽。汤药入喉,他顿时觉得胃里一阵暖意,酒意也散了几分。
这时,他神色缓和许多,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今夜所言,我便当作没听过,夜也深了,你们饮了解酒汤,也回去休息吧。”
“瑶儿,你替为父送送两位贵客。”
应瑶见父亲神色缓和,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是,爹爹放心,女儿一定好好送两位贵客。”
应天行微微点头,在小厮的搀扶下离开了厅堂。
应瑶目送父亲离开后,转身看向封灵籁两人,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轻声道:“无名姑娘,今夜便歇在我府上吧,我送你们去休息。”
封灵籁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应瑶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前往客房:“你真厉害!要是我也会武功就好了。”
戚玉嶂跟在两人身后。
“你想学武?”
“对呀,对呀,不然你教我罢。”
“学武很苦的,你是千金小姐,父亲又是府尹,出门在外仆从侍卫若干,用不着学武。”
“你瞧不起我啊?”
封灵籁慌乱地摆手,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我武艺也不算好,你若想学,可以去请个老师,或者你等我几年。等我学成归来教你。”
“好呀,等你学成归来当我的老师。”
封灵籁打趣道:“那时,你恐怕已如愿嫁给你的恒郎了吧。”
说到她的青梅竹马恒郎,应瑶神情晦暗,声音有些闷闷的:“提他做甚,世间好儿郎多得是,你还说要给我引荐俏郎君,如今不作数了?”
“只要你愿意,自然是作数的。可是,你与你的恒郎真不能重归于好了?女鬼报复的背后真凶已被抓捕归案,现下城内两情相悦之人不用再害怕,可安心成亲。说不定,明日你的恒郎便闻讯向你家提亲来了,到时你也还要我给你引荐俏郎君吗?”
应瑶没有回答,只是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封灵籁见状,知她心中难过,也不再调侃她,反而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若觉得与他在一起会很快活、幸福,那他便是你的良人,若与他在一起常感到忧愁、苦闷、憋屈,那他便不是你的良人。鸟择良木而栖,人择君子而处。婚姻也是同理。”
应瑶勉强笑了笑:“谢谢你。”
月光洒在青石板砖上,淡淡的银色光晕如同水中漩涡晕开,两人一路无话地穿过一道长廊,来至府中客房。
应瑶松开手,笑道:“我便送到此处,你们进屋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