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腿部,调动全部肌肉活动脚趾,然而犹如蚍蜉撼树,任他如何努力也不能迫使脚趾微微动摇。
挫败感将他淹没。
一遍遍重试时,身旁的人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往他的怀里钻。
她身上异常的热,纤长的双腿像蛇身般缠住他的腿,贪婪的汲取他微凉的体温。
宁渊预感有些不妙,摸上她的额头,手心一阵滚烫的热度——她发热了。
他喊了声她的名字,她不应,他又推了推她,她似乎不愿被推开,试图抓住他的衣裳,手在他身上移动,胡乱摸到一样东西便顺手抓住了。
宁渊的身体猛地一颤,忙去推她的肩膀,她像是在做什么噩梦,抓住救命稻草般,反将手里的东西攥得更紧。
宁渊喉结滚动,无声的睁着眼,望着无边黑暗,那种震撼的感觉在他的脑中炸开,他失去全部的抵抗,呼吸随她手上无心的动作而越发沉滞。
他将两只手缓缓举到头顶,再也不敢去推她的肩膀,更不敢伸到被子里去碰她的手,生怕控制不住会抓住她的手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
说不清是多少种情绪在体内翻滚涌动,冲撞着他的四肢百骸,他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变得灼热沸腾,每一处身体的感受都那么鲜活生动。
后半夜鸡鸣时,云语容身上的热度褪了下去,她离开他的身躯,顺带卷走大半张盖被。
宁渊半个身子暴露在外,从上到下亲吻着冰凉的空气,双脚不着片缕,尤其寒冷,冻得微微颤抖。
他努力了那么久都没办法控制的双腿,却在昨夜无意识的需要翻动身体时,顺从本心的动了动。
这才发现,一直以来以强力驱动肌群的方法是错的,他对自己的双腿并未丧失控制,只是这控制微弱而零散,他需要赋予极大的耐心去感受神经的牵引,方能连点成面,一气呵成。
察觉到奥妙后,他几次循着肌肉抽动的蛛丝马迹,用全新的方法尝试突破,终于能挨个控制十根脚趾弯曲伸直,而且腿部皮肤也恢复了对疼痛冷热的感知。
双腿随着他的活动逐渐充血,以至恢复正常的体温,久未活动的肌肉因他过载的训练而发起酸痛来。
他知要完全康复并非一朝一夕的事,重要的是寻得法门后,再辅以持之以恒的训练。
窗外天色未明,然而连续数月横亘在心中的阴霾已然驱散,随着一声声响亮的鸡鸣,他的胸腔中仿佛升起一轮耀眼的金乌。
他把云语容往身边带了带,牵过盖被盖住自己和她,安心的睡了过去。
“语容!”宁渊摸到空空的枕头,顿时惊醒。
坐起来望向窗外,发现天已大亮。
身边是空的,昨晚伴着他的人已经走了。他心跳得厉害,方才的梦境又在脑海浮现。
一个女子站在雾色朦胧的河边,似乎是她,他焦急的呼唤着云语容的名字,那女子回头向他投来一瞥。
他认出了那就是她,可她的神情那么陌生,眼神决绝如同无坚不摧的钢刀。
他心慌极了,不住口的喊她,那女子置若罔闻,忽然纵身一跃投入湍急的水流。
画面一晃,他站在河中央,放眼望去四处茫茫,无处寻她。
他捂住心口的位置,心脏仿佛被扯得发痛。
语容明明就在身边陪着他,她说她要他,心中亦有他,怎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他?
他怎么会做这种荒诞的梦?
他动了动腿脚,双足已能活动自如,看来昨夜的努力没有白费,恢复行走能力也只是时间问题,可他的心里却像压了一块铁,无法轻松起来。
“公子。”
乘风在屋外随时留意房中的动静,见宁渊醒了,立刻推门进屋。
宁渊看了眼乘风,见他脸色有些异样,目光转瞬间由迷茫变为凛冽,问:发生了什么事?”
乘风想到要说的那件事,心里直打鼓,委婉的问道:“公子听说过陆斯臣这个人吗?”
“陆斯臣?”宁渊的冷漠中带了几分不屑,“听说也是个进士出身,曾任兵部员外郎,十几年不得升迁,生出怀才不遇的怨气。隆景二年,我朝和凉军交战,陆斯臣被敌军俘获后投入敌营效忠,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卖国贼。”
说起这位卖国奸臣,宁渊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老冤家了。
“先父在朝为官时和凉国对抗颇为费力,便是因为有这个人在为凉王出谋划策。陆斯臣如今身为凉国太傅,可见是彻底投靠敌国了。”
“似这等乱臣贼子,乃我朝文臣之耻。提他作甚?”
乘风见宁渊立场坚定,压在心口的话终于说出来,“公子是否曾听表小姐提起过和此人的交集?”
宁渊是何等敏锐之人,电光火石间,一些极为敏感的联想闪现脑中。
他目光陡然凌厉,暗含几分对乘风的不满,冷道:“你想说什么?”
语容怎么会和那等脏污之臣有什么牵扯?单是听到乘风这么一提,他便感到一种无法忍受的愤怒。
幸得一贯清醒克制,也知道乘风忠心耿耿,生生忍住没有把他直接赶出去。
乘风觉察到主子不悦,宁渊对云语容的心思是个公开的秘密,或许宁渊自己也未必明白有多么在意云语容,反倒是围绕在他身边的下人最早洞悉,看得一清二楚。
他岂会不知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如何激怒宁渊,但为了大局,他必须说。
他不能看着宁渊被奸人蒙蔽,一错再错!
乘风想到昨天在井边见到的一幕,一五一十的说道:“属下见到陆斯臣对表小姐说‘你娘在世时’这种话,听他的口气倒像是他才是表小姐的亲爹。可表小姐不是云大人的女儿吗?陆斯臣向表小姐辞行,说要回凉国。难道陆斯臣此前一直在大夏吗?他是何时来的?来做什么?表小姐是否知情不报?”
“属下实在觉得太过离奇,一路跟踪陆斯臣,不料最后竟然进了唐府。我尾随他来到一间密室,听到他和唐月度互称岳丈贤婿,陆斯臣还特意交代唐月度在他离开大夏后,务必善待他的女儿。”
“公子,她姓陆不姓云。”
“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如果表小姐连真实身份都隐瞒着您,那么她接近您究竟意欲何为?陆斯臣和唐月度过从甚密,是否表小姐和唐月度早已相识,所以她才嫁给唐月度。”
宁渊喝道:“别说了!”
室内落针可闻,乘风一股脑将所探实情告知,静待着宁渊的反应。
昨日他探查出这些事,震撼得几个时辰都缓不过来,不必猜也知道,乍然听到这些消息的宁渊心中该是何等煎熬?
但,乘风对他又怀着莫名的自信,这是老爷辛苦栽培了二十多年的接班人,他拥有者绝对清醒的考量,绝对坚强的意志。
为了朝局和大计,他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乘风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他不要是个一个被女色冲昏了头脑的庸俗之辈,否则这样的他不值得誓死效忠。
许久后,宁渊抬起头,目光冷静而雪亮,吩咐道:“派人截住陆斯臣,不准放他离开大夏。向我姑父云安求证云语容的身世,速来复我。”
即使要面对最锥心的现实,他依然选择了相信乘风,去面对而不是否认逃避。
他克制住情欲,保持了最终的理性,这才是他,一个无懈可击的大夏官员。
乘风宛如劫后余生,铿锵回道:“是!”
乘风从橱柜中找出宁渊的衣裳,道:“昨日黄大夫见表小姐抱了衣服去洗,认为不妥,于是捎信回城叫雪素过来伺候,现下有她在服侍表小姐。是否要让雪素留意表小姐的行踪?”
宁渊点了点头,看着乘风把衣裳放在床边,说道:“你出去吧,不需你服侍了。”
乘风一愣,见宁渊的腿自己挪动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心头一阵狂喜,“公子,你的腿?”
宁渊淡然道:“快好了。”
乘风几乎要落下泪来,抑制住亢奋之情,出屋带上房门。
宁渊闭上眼,体内仿佛有一冷一热两股旋流在激烈冲撞,心头生出一种无比虚无荒诞之感,让他怀疑此时此刻所处的是否是梦境?
云语容和陆斯臣是父女,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