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洲没有直达胡齐的航班，每周只有一次飞往胡齐的经停航班，时长十二个半小时。

凌晨两点起飞的航班冲破云雾瞬间就把人带至万米高空，看着沉睡中的城市化作点点星辰坠入黑暗之中，林尧感觉自己仿佛突然跃出这个时空，向着一个未知的坐标点飞去。

她不愿再辗转于这些日子困扰她的泥沼之中，利索地服下两倍的安眠药，痛快地把自己交付给梦寐；如果梦寐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阶梯，她希望快点入梦。

下了飞机，林尧还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就这样来到胡川，跟着梦来到万里之外的胡川。走出机舱时，她心里油然升起一丝恐惧，不知这一脚踏出去是走进梦里还是真的走进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吴戈已经在胡齐待了近一周，在机场接到她，格外兴奋。

“你是听谁提到A国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家，既没什么有名的旅游资源，更没什么让人津津乐道的八卦人物，如果你不提，打死我也不会想来这个国家。”

“有收获？！”林尧的笑有些虚弱，她两腿发软，身上的真气正一点点被抽净。

“自然有！要不我佩服你的狗鼻子呢，你怎么了？！”吴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几圈，“身体不好？！”

林尧一副弱不禁风的病西施模样。

“有点晕机！”林尧闭上眼睛，她知道她不是晕机，绝对不是晕机，可心跳完全失去应有的频率，脚步飘忽，无法着地。“扶我坐一下。”

吴戈忙拉过行李车，让她直接坐在行李上。“怎么样？！病了？上次打电话就感觉你不对。”

“你说人类生存的环境都是一样的吗，阳光，空气，水，食物，重力，温度，湿度，有没有不一样的？！”林尧闭着眼睛，张开手，想用身体感受一下异世空间的不同。

“这可不一定，”吴戈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通透模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知道的又有多少？！”她瞥了林尧一眼，“你天天钻钱眼的人，怎么会在乎这种高深的哲学问题。”

“好了！”林尧站起来，虽然身体还有些发虚，但那种强烈的不适感已经消失，她莫名其妙地有些失望，如果胡川是一个与她所处的时空平行的时空，似乎一切就说得通，可它显然不是，它只是地球另一角的一块土地。

“要是身体不好，何必这么卖命？！”吴戈又打量她几眼，面前的林尧与她上个月见到的林尧相比瘦了几乎两个号，鹅蛋脸变成锥子脸，整张脸苍白中透着青色，偏偏颧骨处各有一团奇异的酡红。“出什么事了？！”她不由得问。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林尧倚靠着吴戈慢慢往前走。

“前世今生？！”吴戈不解地眨着眼睛，又豁然开朗，“你是不是恋爱了？！只有恋爱的人才会有这样奇妙的神经质。

……让你遇见我？在这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怎么样，这个诗人比你的奇思妙想还厉害吧……”吴戈哈哈大笑，“你和那个谁终于拆伙了。”

“谁？！万和？！”林尧神色复杂。吴戈对她这段感情向来嗤之以鼻，在她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态度。

“难道真散了？！”吴戈拍着手，“我早说他不是你的菜，滥竽充数他也不够份儿，不知你发什么神经。”

林尧佯装别扭地蹙蹙眉。

万和不在身边，那种浓郁的不舍就会立刻淡得只剩下一点影子，忙起来一个月两个月不见她也不会想起，更不会觉得吴戈刻薄的话有什么不妥。

“总比你强，你连个充数的都没有找到。”林尧白她一眼。

“你知道么，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胡齐我会有一场粉红色的浪漫！”吴戈的眼睛亮晶晶得一派春风。

林尧心里一动，“你怎么……开玩笑的吧？！”

“真的，你过来。”吴戈推着行李车小跑着往机场接机大厅正面的玻璃幕墙去。

林尧已经惊得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竟然铺天盖地下起鹅毛大雪，外面一片白色，地面积雪最起码有一尺，走在上面的人像影子一样，眨眼儿就被白色吞得干干净净 。

她拍拍脑门闭了会儿眼睛，她清晰地记得飞机盘旋在胡齐半空中时还是一片晴朗的艳阳高照，太阳照在玄窗上亮得人睁不开眼。飞机降落后，她很紧张，只顾低头随着人流在连廊上疾步……连廊？！林尧吃了一惊，那条连廊是那样长，世界各地进出过那么多的机场，从没见过那么长那么坎坷的连廊，走得她出了一身汗，难道……她难以置信又惊慌无措地看看四周，那些早已熟悉的高鼻子深眼窝粗黑的体毛碧色的眼珠此刻看上去是那样怪异……

“快点，林尧！”吴戈兴奋地向她招手。

这是梦境里的那个胡川么，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梦境里的雪原比这更苍茫更荒芜更让人苦涩，不是美，绝对不是美，而这里望出去只有让人心旷神怡的美。-

“你觉得这里仙不仙。”吴戈雀跃着，“如果真能消失在这里，也是一件美丽的事。”走出机场的人仿佛一晃身就跌进雪雾里，进入童话世界，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她嚅嚅道，遥望着这看不透的，漫无天际的茫茫雪雾，林尧叹口气，脑子也和外面懵懂一片的白雾一样,什么都是混沌一片。

“你……”林尧垂下眼睑掩去眼里复杂的情绪，又带着希冀地抬起头，“你好像很喜欢这里，连白天也做梦。”

“真的很喜欢，一下飞机，就像到了另一个时空，我刚从罗斯过来，那里也是一片冰雪，可和这里完全不一样，这里，怎么说呢，就是两个字，仙境。”吴戈啧啧有声，“一切语言都苍白，只有那首诗能代表我的感觉。”

她又感情充沛地念了一遍，“这诗的作者是个喇嘛，听说就消失在一片雪域上。”

“来了，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林尧拉了一把还一脸沉浸的吴戈。“怎么了？！”

“噢，”吴戈收起一脸向往，拽拽她的衣袖，“你还真是走运，胡齐还有个神秘的 787，”她附耳过来，小声说，“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