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空间很大，非常暖和。上了车，林尧把棉衣脱了，又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那名警察取出医药箱，用剪子把衣袖剪开，然后用棉纱把血迹沾去，一条很长的伤口现出来，伤口已经开始流血清。“伤口真不浅，得缝针，没问题吧。”他问。

林尧小声说，“多谢。”伤口两端的皮肉绽开，他用钳子夹着往一起并，手法娴熟动作流畅，一句没问她是否受得了。

她咬着牙，难耐的不是预想中无法忍受的痛，而是线绳拉扯皮肉的声音，吱吱得像从她的神经上摩擦而过。

“这里有个伤疤，没处理好。”警察捏捏林尧伤口上端，“肌肉已经断裂，几乎没处理，后来的美容手术只做了表面掩盖，但普通人也看不出，不错，有十来年了吧。”他很老到地分析。“伤口很深，不是划伤，刀口整齐，倒像是切割……”他突然住了嘴。

“疤……”林尧也一愣，她当然明白他的潜台词，切割整齐，那是……有人……

光洁的手腕看不出一丝异常，“有疤？”

“你不知道？”警察笑起来，“估计是小时候留下的，虽然没有及时处理，但补救做得不错。”

“不记得，可能真是小时候留下的。”林尧的心慌乱起来，突突地跳。

“这条伤口你放心，绝对不会留下什么疤，这点信心我还有，可能开始颜色会有些深，一年后就会完全看不出来。”警察岔开话题，“来干什么？胡齐可没什么可看的！”

“有些公事。”林尧含糊其辞。

“到胡齐来公干？！”他呵了一声，和站在一边的另一位警察说了句当地语，两人哈哈地笑起来。

“我说得不对？！”林尧诧异，无奈地问。

警察眨眨眼，“别介意，我们只是玩笑，到胡齐的公事一般都与787有关，有人说胡齐是靠787养活呢。”

林尧的身体一僵，她是借着来787找那位专利技术发明者的理由来到胡齐的，真实的目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矜持地岔开话头，“怎么会呢，胡齐有雪呀，这种雪景其他地方很难见到，现在的人对这种景象最痴迷。”她忙佯装无意识地扭过头，仓促地扫了一眼车厢后部，所有犯人虽然都低着头，但若有若无的余光却都无所顾忌地投射过来，她佝起身体。

脱了大衣，她下身穿着皮裤高筒靴，上身是一件并不太厚的灰色毛衫，曲线毕露，平时再平常不过的一身穿着，今天却格外让她别扭。吴戈也感觉到异常，忙把大衣披在她的身上，嘴角撇了撇。

在她耳边嘀咕一句，“到底不是正常人，狼一样。”

两名警察也挪开视线。

静坐片刻，林尧分明感觉到众多的视线中有一束死死地定格在她的伤口上。她倏地抬起头，那人也正好抬起眼神，却一晃，从她的视线上方飘过去，然后用大衣领子遮住脸，并往下缩了缩。

“这里经常翻车吗？！”吴戈无比愧疚，一直没说话。

“经常，那个司机也是个愣头青，这有什么好看的。”警察往车厢外指指。

吴戈羞愧地低下头，“我就是觉得你们这里面有个人挺奇怪的，好奇害死猫。”

“噢，”警察扫了一眼车厢，“这里的人都很有趣，什么故事都有，对他们好奇可不是好事。”

林尧忙捅捅她，“别听她的，她就爱搞怪。”

“你还算幸运，角度再正一点就划到大动脉了，要是那样，我就得在这辆车里给你动手术。”他的视线又投向林尧受伤的手腕。

“那我真是幸运。”林尧下意识地把手腕往里收了收。

一直待在车厢后部的一名警察跑过来，附耳对警察说了点什么，他收拾起箱子就往车厢后面挤过去。

远处无边的雪在正午的阳光下雾气氤氲，升腾着光焰，仿佛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吴戈为林尧小心地穿上大衣，又在外面披上那件棉大衣，颓然说，“都怪我。”

林尧捅她一下，“多难得，近距离，”她眨眨眼，“我的条件很简单，要谢我吃顿好的就行。”

林尧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那位明显在躲避着她的犯人，他正被警察从后面架到前面，放平在椅子上。林尧和吴戈忙挪到一边，半曲着身体站着，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那名给林尧处理伤口的警察蹲在地上一边小声地询问，一边用听诊器听着那名犯人的心脏。犯人仿佛没了声息，“心率很快，脉搏很弱，不应该呀，怎么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从林尧站立的角度只能看见犯人挺直俊俏的鼻子，他的整张脸都藏在帽子里，下巴也被衣领遮得严严实实，座椅很短，他的下半身别扭地蜷曲着。林尧走过去，蹲下，把他的腿搭在她的腿上，替他舒展了一下身体。他解开衣扣的胸脯半敞着，透着青白的光泽。她扒下身上的那件大衣盖在他身上。

警察抬眼看了她一眼。

林尧正好看见那个低垂的帽檐里一抹若有若无的眸光，他的手抓着大衣领子，像使出了万般的力气，骨节透着苍白和锐利。

“好些了。”警察放下听诊器，“脉搏恢复了，开快点，先去医疗中心检查一下。”他又看了一眼林尧。

吴戈从车后找了个空桶，垫在犯人腿下把林尧换出来；林尧从行李里翻出一条红色的拉毛大围巾，叠成方块垫在空桶上，还是蹲在那里。

“是不是应该松开领口，有利于呼吸。”林尧伸手把他的大衣领子解开，并把帽子往上推了推，他的整张脸露出来；他的眼睛微眯，睫毛抖动得厉害，神情挣扎而痛苦，两条好看的浓眉纠结着。

吴戈捅捅她的腰眼，侧头看了她一眼，“那个帅哥。”她用口型告诉她，嘴角难经抑制地咧开。

再回头，他的脸又陷入了帽子和衣领之间，无论她怎么整理，那张脸再没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