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
“不许啃了！”今临捂住眼睛。
“咔哒……”
欺负鱼！
太欺负鱼啦！
诶？
等等……此处有活物！
饿得头昏眼花的今临屏息，动了动耳朵感受声音的来源，确认方位后迅速伸手。
“啪嗒啪嗒……”
鱼尾巴高速拍打他的手。
今临喜不自胜，这鱼挺大，够吃够吃。
握住鱼他就要往嘴里塞，临近了才看见一口夸张的大门牙。
“哎呀呀……好丑的鱼，大丑鱼！”
他的手微微放松，鱼从他掌中挣脱，扭了身子往别的地儿跑，还不忘用尾巴狠狠拍他两下手掌。
今临这才通过纹路看出来这是鹦嘴鱼，还不是一般的大鱼！
这下他够不着了，只能在鱼背后懊恼地喊：“美鱼，美鱼，你别走呀！”
鹦嘴鱼回身看了他一眼，颇傲娇地撇过了头往黑暗里游去。
今临又蔫了，吃不上好歹陪他说说话呀，这里可真无聊，还没饿死倒先无聊死了。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啃骨头的声音传来，连绵不绝。
那只鹦嘴鱼带着一群鱼回来了！
“美鱼美鱼！”今临招手。
领头那只黑色的眼珠往上翻，停在他触碰不到的位置。
其他鱼聚集得更紧密，密密麻麻将裸露的礁石覆盖。
今临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这群鱼该不会是要和他打群架吧……出门在外真是不能随便惹鱼。
他合十双手：“各位大美鱼，你们行行好吧，我都卡缝里了。”
这样说并没有效果，领头的那只鱼带着鱼群往他这里冲……
今临条件反射举起手臂挡在脸前方。
“咔哒，咔哒，咔哒……”
预想中的撞击和啃咬并没有到来，四周漫布牙齿磕碰的声音。
他缓缓挪开了手臂，睁眼去瞧——
大群鹦嘴鱼围在他身边，用牙齿啃咬缝隙间的石壁，石渣飞扬使得海水变浑浊。
没过多久他被卡住的地方已经陷进去一个大坑，身体受到的压迫减少，坑再往下陷就能将他的尾巴完全解救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这些鱼是来救他的！
真是不计前嫌的好鱼啊！
他开始加油打气：“加油，加油，美鱼美鱼再左边一点……那里扎得我好疼呀，美鱼快咬碎它……太棒了，你们真棒！”
今临成功挣脱，表皮划开的伤口也迅速愈合，他一头扎进鱼堆里。
“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群鱼迅速散开，让他落了个空。
领头那一只鱼朝他游来，摆尾间鳞片的颜色于昏暗的光线里也煞是好看。
只是两排大门牙离他越来越近了……然后鱼嘴在他脸上蹭了蹭，门牙刮到了他的皮肤。
“你长得不错，可以做本公主的仆人。”鹦嘴鱼说出了海妖的语言，她的尾鳍和侧鳍摆了摆，看起来十分骄矜。
今临这才意识到，这是一群异变的鹦嘴鱼，面前这一只救了他又轻薄他的恐怕就是这个种群的首领了。
“不行的呀，公主，”今临疯狂摇头，“我不能做你的仆人。”
“为什么不可以，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就死在这里了，难道说你们人鱼就天生高鱼一等，救命之恩都不报答吗！”鹦嘴鱼公主这样说，整个鱼群都用死亡凝视盯着今临。
今临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公主的大恩我铭记在心，只是我是有工作的鱼，还要回水晶宫报道的呀。”
“水晶宫？”公主转了转眼珠，在他身上逡巡，“你不会想骗我说你是人类研究探员吧！”
“怎么是骗！我就是啊。”
“哼！”公主有些鄙夷，“还说不是骗我，你可是白尾，哪有白尾人鱼当研究探员的。”
“根本就是不想跟着我，还说我是丑鱼，你还矮呢，你长得这么弱小，除了我是没有鱼会喜欢的！”
“胡说！”今临气愤地叉着腰，只是悄悄将尾巴卷了上去，“我……虎鲸们都很喜欢我的！”
“骗鱼！”公主倔强扭过头。
“没骗！”今临倔强扭过头。
“就骗！”
“没骗！”
……
今临终于忍不住悄悄嘀咕：“坏鱼。”
但他在人类世界待久了，忘记了海妖的听觉有多么灵敏，公主当然是……听见了。
公主不甘示弱：“臭今临！”
“还说我骗你，你都知道我叫什么了，你不讲理！”今临好像是抓住了把柄一般，表情有些小得意。
“你不讲理，谁知道你叫今临啊！”公主回嘴。
随即她愣了愣：“你叫今临……”
今临傲娇点头：“对啊，是我，我很有名吧，我可是第一个白尾人类研究探员……”
公主没有听进去，只是一味转眼珠，眼中有些疑惑，最后她晃了晃脑袋，把这一茬揭过去。
“证据呢，探员可是有徽章的。”
这样说今临可就要炫耀了。
他高高举起自己的小包包，于小颗粒水晶镶嵌的中央，贝壳徽章的表面锃亮。
“你要看好喽，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研究探员徽章。”
公主凑近了去瞧，看了看徽章，又看了看今临，有些纠结。
今临笑眯眯地说：“怎么样？”
“那……那也没有很厉害啊，还不是要我救你。”
“对啊，公主你超厉害的，”今临夸赞说，“所以看在我是出任务探员的份上，可不可以换一种报答方式，嘿嘿。”
公主又开始扭捏地摆动侧鳍和尾翼了，看样子对夸奖十分受用。
“那……等你退休再来当我的仆人吧，”她原地转了几圈，“不行，那时候我死了怎么办？”
如今珊瑚礁生态系统被严重破坏，即便是异变的鹦嘴鱼，寿命也不过20年左右。
更何况以现在人类的捕猎强度，海妖能不能活到自然老去还未可知。
不划算，一点都不划算！
“不如这样好了，要是我死了，你要为我建一座墓碑，就像你们人鱼的墓碑一样，不过我不要水晶镶嵌，我要你的徽章，这样我就是整个海洋独一无二的公主啦！”
今临不解：“为什么要想死之后的事情呢，活着我也能报答你呀？”
公主叹了口气：“可是你要去做探员应该做的事情啊。”
我能活多久，你又能活多久呢？
我们海妖不就是紧靠着死亡而活着的嘛。
今临好像看见她眼中的悲伤，这种情绪也将他感染，于是他提高音量：“做探员也可以报答你啊！”
“做探员能拯救更多海妖的话，就已经是报答了，”公主转身往鱼群游去，她回头，“但你还是要为我建一个墓碑。”
她游回鱼群，鱼群就变换了阵型，将她簇拥在中间。
“跟上我们，我带你回家。”
她说完便带领鱼群往前游去。
今临不知为何感到沉闷而压抑，只握紧了小包包里的读取器，跟在他们身后了。
——
要前往水晶宫，就要路过人鱼种群聚居的地方。
今天有些奇怪，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路上看不见鱼影。
好荒凉。
今临抖了抖肩膀，觉得冷飕飕。
水晶宫并不是水晶做的宫殿，实际是一座洞穴，只是灰石岩的外墙嵌满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水晶。
以往看起来只觉得恢弘壮美，可今临去过人类世界了，拥有过整片水底的宝藏，现在看起来已经没那么惊艳了。
甚至还有些陌生。
从前时时刻刻驻守在水晶门外的北极霞水母小姐不见踪影，总是半敞开的水晶门如今紧闭。
这一路上除了鹦嘴鱼群和今临，完全见不到活鱼。
这是怎么一回事，今临的表情变得凝重，不由担心起四包的情况。
鹦嘴鱼公主用牙咬住墙上的乳白色铃铛往下拉。
今临这才发现这里多了一道门铃。
水晶门被推开一半，一双血红的眼眸从黑暗中亮相，这样浓郁的颜色，想必尾巴的颜色也极其靓丽。
可是随后看到的一幕让今临呼吸一滞，鹦嘴鱼公主更是吓得带着鱼群逃跑了。
她只回头喊：“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今临想张嘴，却哑了声，完全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面前这只鱼。
本应赤红如霞的瞳孔像是在泣血，从右眼眼尾开始黑色疤痕如水蛇一般往躯干蜿蜒，疤痕下的皮肤不按轮廓生长，古怪的增生使其半张脸都面目全非。
不只是脸，还有脖颈甚至手臂，再往下是腰腹和深红色尾巴，要么是凹坑，要么是凸起，血肉被涂抹得混乱，黑蛇盘覆。
而另一半完好的脸呢，深邃而明艳，目光咄咄。
联想到了人鱼童话中的恶魔，今临悄悄后退。
“今临。”恶魔唤他。
他一哆嗦，然后极小声地说：“嗯。”
“跟我来吧。”
恶魔转身往里去。
今临掐了一把自己胳膊，小声哎呦。
疼啊！
不是在梦里……
他不敢跟着去，手扒着门露出一只眼睛往里瞧，水晶宫里面和他离开时没什么变化。
从上往下看，又对上那双血红的眼。
今临手一松，尾巴一软就要滑进沙土里。
那双眼睛闪过一抹卑怯，恶魔的声音却很镇定：“我是西澳眯眯，不用害怕。”
今临从沙土里抬起头。
你谁？
你是西澳眯眯？！
西澳眯眯一度是人鱼追捧的对象，上到百岁妈妈粉，下到五岁小鱼苗，就没有不倾慕他的。
不奇怪，不奇怪。
他身材健硕，体态修长，相貌堂堂，血统高贵还谦逊有礼，刚一成年就成为了人类研究探员，完全就是高富帅代表鱼。
今临从前可一点都没嫉妒过他。
但现在，西澳眯眯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