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以后，温衍给他简单操办了一下后事，毕竟进精神病院之前温衍妈妈是没什么正经熟人的，而温衍本人也不愿意让自己的熟人好友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妈。
葬礼也没怎么办，流程走完后，温衍就得到了一小缸骨灰。
什么艾病毒，什么糜烂过往，经过一千多度高温焚烧后都化为这一小缸再干净不过的骨灰。
温衍没有买墓地，他不愿意每年清明或者祭日还要去给这个人上坟烧纸，他跟这个人也再无话可说。
就到此为止吧。
温衍开车把骨灰带回了老家，就是他当初和妈妈一起住的那个小县城，庄锐也陪着他去了。
骨灰被抛洒在了县城的一条本地江中，温衍和庄锐站在江边吹了一会儿风，看了一会儿江景。
不少人在江边钓鱼，老人散步，父母带着孩子在江边玩耍，还有小商贩摆摊。
庄锐四处张望，虽然他第一次来这里，但是因为这个地方是温衍的童年所在地，只觉得处处都亲切。
“我小时候逃学喜欢来这里，”温衍说道。
庄锐好笑：“来这看风景吗？”
“嗯，”温衍说，“不想上学的话，去哪都比在学校好。”
这倒怪不得温衍不爱学习，庄锐也能猜到他母亲做那种行当，温衍在学校里估计要受千夫所指，毕竟一个县城的城区就这么大。
“带我去你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吧？”庄锐说道。
温衍从善如流，牵着庄锐的手慢慢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给庄锐指认自己以前常去的录像厅原址、喜欢的梅干菜肉饼店，已经关门的那家网吧……
每个地方都曾经在当年温衍和他的网络聊天里中被提起过，庄锐看着那一个个文字中的地方在现实里的样子，仿佛看见了幼小的温衍背着书包在这些地方之间蹬蹬跑过。
“好多店都拆掉了，”温衍说道。
庄锐也有些遗憾，只能说道：“这几年发展快，虽然舍不得过去，不过现在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你家呢？”庄锐问。
温衍带他走了一段商业街，下了一个坡，映入眼帘的就是居民区。
都是十来层楼的高楼，很明显是新建的房子。
温衍指了指二单元的一栋：“以前住在那，已经被拆了。如果我妈晚两年卖房子，估计还能拿到拆迁赔偿款和新房子。”
“那以前是很老旧的楼房，只有五层楼，我住在四楼。”
屋子里很暗很小，各种陈年旧物生活用品挤在一起堆摆。他睡在旁边的小房间里，杂物都堆在他那。刘思远住在大点的主卧，衣服堆积了好几个柜子。
屋里常年飘荡着一股樟脑丸与廉价香薰的味道。
刘思远时不时会带陌生的Alpha回来，两人的信息素飘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很快又会弥漫起腥臊味与信息素的味道，需要散很久很久。
一直到他分化成了Alpha。
同性相斥，那个牙齿发黄的Alpha进屋以后看他不爽，用信息素挑衅了一下。
条件反射下，他浑身的信息素立马就像猛兽的爪子一般撩过去了。
这把Alpha惹怒了，给了他一拳，却被他的信息素震慑到呕吐，找到机会按在地上一顿暴揍，刘思远已经被信息素压制得昏了过去。
刘思远那以后再没敢把Alpha带回来了。
庄锐好笑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总能听到弹珠在地板上弹跳滚动的声音，但你家楼上没人住。那个神婆还骗你说五楼是凶宅，是以前死在那的小鬼挖自己的眼珠子出来打弹珠。可把你吓得晚上睡不着。”
温衍也笑。
庄锐问：“神婆呢？还健在吗？”
“前几年跟着女儿移民去美国了，”温衍答道，“不过在国外华人区的生意也很好。”
“什么生意？她还在搞算命和打小人？”庄锐惊讶。
温衍点点头，把手机微信点开给庄锐看神婆的朋友圈：“还搞了东南亚那边的业务呢。”
庄锐：……
庄锐：“那你后来找过她做生意吗？”
“……”温衍眼神漂移，“找过几次。”
“……”庄锐挑起眉，“给谁下咒呢？不会是咒我吧？”
他开玩笑道：“哎呀怪不得你有时候那么讨厌我还愿意跟你在一起，原来你给我下咒了。哼哼。”
温衍急忙解释道：“没有。我让她诅咒的是钱南宥他们……”
庄锐：……
在庄锐不愉的眼神下，温衍小声地补充了具体的名单：“还有陈子谦、洪雪、常昱麒、王浩洋……”
一连串的名字里，包括庄锐的几个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常昱麒本人和常昱麒的好友、庄锐公司的几个同事，以及碰到的一大堆庄锐记得和不记得的人，可能得罪过他，或者得罪过温衍。
庄锐：……
“去你学校看看吧？”庄锐还是干脆结束这个话题。
温衍也松了口气，牵着庄锐去公交亭去坐往他初中学校的公交。
因为是周五傍晚，大概赶上了放学和下班潮，公交上人很多。不过大多是老人，彼此都认识，公交上充斥着另一种腔调的本地方言的交流。
温衍把唯一的空位留给了庄锐，自己站在他旁边握着公交的吊环，连公交都好多年没坐过了，而这辆当年初中坐了三年的8路公交更是暌违已久。
滑稽的是，这辆老公交车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那辆，但是在变速和拐弯的时候车身还会震动得车窗都“噔噔”响，就和当年一样。
庄锐看了一会窗外不断倒退的建筑物和行人，又回头看向站在身边的温衍：“你和以前初中的同学老师还有联系吗？”
温衍摇摇头。
庄锐也猜到了，毕竟温衍在初中被同学欺负得不浅，估计都没有什么好印象，更不提温衍还社恐。当初高中一毕业整个人也没了消息，直到后来成名。
“没事儿，荣归故里，”庄锐调侃道，“你当年的老师同学估计都在后悔当初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天才作家的苗子。”
下车后就是学校正门，对面就是各种奶茶店、餐饮店和文具店，还能看见好些穿着校服的学生。
反倒是学校里只有几个学生在晃悠，教学楼里更是空旷，两个人逛街一般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教室，连教室外的名人名言都格外新鲜。
“学生大概都没以前多了，以前初中能有十六个班的。”现在只有八个了。
“你以前很讨厌的那个物理老师，不知道还在不在这教书。”
温衍很惊讶庄锐还记得他提过一两次的这件事：“你居然记得……”
庄锐得意道：“我还记得你班主任教语文。你说你那个班主任不怎么管事，还对你不好。”
说着庄锐挽紧了温衍的手。
他可怜的温衍一贯是被孤立的人，有些爱找事儿的主还会故意整他，害得温衍在家里待不下去，在学校里也待不下去。
因为成绩差，家里又是那个情况，温衍也不是那种讨老师喜欢的性格，所以老师从来不管温衍身上的霸凌。
老刘真恶心，温衍也旷课打架他怎么不说？
你有种就再大点说，让他听见。
切。他那种人怎么会分化成Alpha啊？明明Omega都不如。
他最近怎么了？谁惹了他？
是要快下雨了吧，好闷啊。
温衍鼻青脸肿地坐在角落埋头睡觉，对周围一切视若罔闻。
“我当时……”温衍指着教室靠窗的角落，“就坐在那里。”
庄锐：“又是那个位置啊。你从初中一直坐到高中？”
温衍又指了指中间的一个座位：“坐在那的几个很喜欢找我麻烦。我们打过架。”
庄锐惊讶：“他们几个打你一个吗？”
温衍点点头。
庄锐皱紧了眉，紧紧握着温衍的手：“要是我当时在你班上就好了，我肯定帮你揍回去。最看不惯这种不道义的了。怎么有脸几个打你一个的？！”
温衍得到恋人的这番安慰愉悦地勾起了唇。
但好在那几个基本都是Alpha。
自从分化后，他发现了自己的信息素优势。这让他在跟人打架的时候多了决胜的武器。
他道：“你把我拉黑以后，我把我们过去的聊天内容都打印了出来。那些人把它偷走，在班里给全班人念。”
温衍上前去抢，纸张在空中飞舞，撕拉，无数碎片像雪花一样纷纷落下，再也收不回了。每个人手里都捡来一片看着上面的字字句句。
无数双眼睛分享着他和小星星之间的那些过往，无数张嘴巴嘲笑着他和小星星的话语。
哦哦哦！爱丽丝~小星星哥哥~
哈哈哈温衍你在早恋吗？
小星星哥哥是谁啊？
温衍说：“我讨厌这里的每个人。”
“然后呢？没人管吗？”庄锐拳头都攥紧了，“这帮人真是……”恨不得穿越时空过去直接把这帮小畜生都按在地上揍一顿！
温衍说：“所有人都笑我。笑我思春，说的话很恶心很羞人。你要是知道我是娼妓的小孩肯定吓得跑得老远……”
小星星哥哥~我没有一分一秒不在想你~哦！！！！好肉麻啊！真不害臊哈哈哈
男孩充满恶意地用阴阳怪气的夸张语调大声念着手里的信，班里的起哄声和笑声越发大。
温度不断上升，血液在沸腾，空气越发地粘稠。
这天好闷啊……
温衍！！快去叫老师！
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信息素急剧地增长，信息素净化器滴滴滴地响着，浓稠的信息素迅速地笼罩了整栋楼。
静寂的教学楼如同暴风雨中的船只，如同大海深渊的沉船，没有呼吸没有声音，只有淹没在深海中的绝望。
警车、救护车、消防车全来了。
后颈被医生强行注射了Omega信息素舒缓。
后来刘思远连拐带骗带他去了一家不正规的医院，医生把他的腺体切除了一部分。
他成了一个腺体残缺的残疾Alpha。信息素紊乱症也更严重了。
温衍笑：“后来待不下去，我妈就带我转学了，很幸运碰到了你。”
信息素的浓度降低了不少，到了几乎闻不到的地步，每年的易感期反应也弱了不少。但身体也变得孱弱了。
本来就配不上，这下彻底成废人了。
幸好后来有了钱可以让他经常去医院做昂贵的疗养，腺体慢慢恢复。
温衍看向满眼心疼的恋人，阳光照在这人的脸上，轮廓与发梢都在发着灿金的光。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又重又快。
他说道：“都过去了。”
庄锐抱住了温衍，在他的胸膛前蹭了蹭：“我才不会离开你，我们要过得特别幸福，气死他们。”
温衍抬起手像一只巨龙将他的宝藏搂紧了：“嗯。”
没人知道这个温衍和初中的那个温衍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