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月从药箱里拿出金疮药,往头上涂抹着。刚涂上去的时候有些疼,抹完之后冰冰凉凉的,便舒服多了。
晴嫂见状,便问:“你在抹什么东西?”
夙月并不回答,只是专注地干自己的事。
夙月向来是有问必答的,这回也不像是没有听见。只怕是她不愿回答吧?晴嫂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伸手拿过夙月放在桌上的药罐子,用手扇了扇,闻了闻这种药的气味。
晴嫂虽然对医术一窍不通,但对于这种家中必备的金疮药还是知道的。
“你疯了吗?这样作践自己!”晴嫂从来没有对夙月大呼小叫过,而这次却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不过是真的把夙月当作自己人,才会这样关心她而已。
那金疮药对夙月的伤口虽然是有奇效,但是还会堵塞住毛囊。夙月很可能因此,再也长不出头发。
夙月好歹也是个大夫,晴嫂知道的她自然也是了熟于心。她这么做,有她自己的理由。
“放心吧,等我想让它长出来的时候,自然会有办法。不都说三千烦恼丝吗?我只不过想趁这个机会,断了这些烦恼,清净清净。也许颐居的主人并不是什么魔鬼,是来帮我了却烦恼的也说不定。”夙月打趣道,伸手去拿晴嫂紧紧握在手中的药瓶。
然而夙月的这番说辞显然没有说服晴嫂,晴嫂将药瓶藏在了身后,愣是不让夙月碰着。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想法就这么古怪呢?我可是答应了小楠要好好照顾你的,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已经够无地自容了。怎么还能让你继续犯傻呢?不管你是怨我也好,怪我也好,总之这药就是不许用!”晴嫂板着脸道。
“晴嫂……”夙月还想说些什么,可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夙月姑娘,小少主大哭不止,怎么也停不下来,已经惊动了宜荌主子。主子让我过来把晴嫂叫回去,不然小少主恐怕是要闹翻天了。”侍女并没有进门,而是在门外喊道。
“晴嫂,你还是快回去吧,我答应你就是。”夙月也不是什么刁蛮任性的人,何况现在是夙阳需要晴嫂,她怎么会不答应呢。她心疼夙阳,更不会舍得让夙阳哭。
“那……我就先回去了。”晴嫂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为了防止你又做傻事,这药瓶我可拿走了。”
夙月倒是被逗笑了:“行,你拿走吧。”
晴嫂得到了夙月的允诺,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这短短一段路,她恨不得三步并做两步走。夙月知道,晴嫂也是极疼夙阳的。虽然夙阳不是晴嫂所生,但这么朝夕相处下来,自晴嫂已对夙阳产生了极为深厚的感情。夙阳有一个这么疼他的娘和奶娘,夙月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现在要担心的人,还躺在那里,不生不死。
夙月心里似乎堵着一块石头,有些难受。她又打开药箱,里面还有一金创药。夙月拿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了下去。
也罢也罢,晴嫂一片苦心,她可不要辜负了才好。真心待她的人,世间少有,应当好好珍惜才是。
夙月又从衣柜里挑了一个头巾,将自己头盖得严严实实的,才出了门。
也多得夙阳帮她,不然她可真不知道怎么在晴嫂眼皮底下溜去颐居。依晴嫂的性子,是万万不会让夙月再次独闯颐居那个鬼地方的。
说起来夙月也有些害怕,幸好现在天还未黑。要是夜行颐居的话,那的确是怪吓人的。
夙月如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侍女们见了,还以为她染上了什么怪病,倒是躲她躲得远远的。经过上次晴嫂带路,夙月已经驾轻就熟,很快就到了颐居。
只是她站在上次的门匾处,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你来了。”那阵怪异的声音又再度想起,仿佛颐错一直就在等着夙月的到来。
“你知道我会来?”夙月问道。
“你当然会来。你不得不来,我说的对吗?”颐错阴阳怪异地笑着,却还没有露面。
的确,这整个凝画阁里,也只有颐错一人,有将流采送出凝画阁的能力。虽然这只是夙月的直觉,可是夙月的直觉几乎从不出错。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诺。”夙月冷冷道。她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正前方。前方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廊道,夙月仿佛能感觉到廊道的尽头,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看。
深邃的,带着仇恨的眼睛。
突然,一个黑影跃过了夙月的上空,将她头上的布巾给扯了下来。于是,夙月的头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丝丝凉意令夙月有些发寒。
黑影得逞之后,便落在门匾的下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夙月。
这凝画阁里果然是卧虎藏龙的地方,高手众多,颐错的身手确也顶尖。如此一来,夙月的希望又多了几分。
“你也看到了,我可是按着你的要求做的。”
夙月看着面前的黑衣人。黑衣人比夙月裹得还要严实,不禁蒙住了头部,还蒙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可那眼睛被帽檐遮挡,夙月并不能看的真切。而从身形上看,她的身高与夙月不分上下,身形也是极为相似。若是夙月也做如此打扮,恐怕可以以假乱真。
夙月料想,这个人,应该就是颐错。
“啪啪啪……”颐错竟然鼓起掌来。
一双手白的几乎透明。如此一看,倒还真的是犹如鬼魅,夙月的心被提起了几分。
“夙月,你倒还真是个守信的人。”颐错又停止了她那阴阳怪气的声音,用她的真声对夙月说着。
颐错真实的声音分外的沙哑,听起来就好像是锯子磨树的声音,让人听了就能起满身的疙瘩,本能的感到不舒服。
“希望你也是个守信的人。”夙月倔强地抬起头,不让自己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颐错并没有回答夙月,而是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一只手伸了出来,抚上了夙月额上的月形伤疤。
那只手冰冰凉凉的,没有丝毫的温度。夙月简直要怀疑,那是不是死人的手。夙月并不喜欢颐错,她很想将她的手拨开。可如今有求于人,夙月也只能生生忍着。
颐错的指甲尖而长,在夙月的伤疤上不轻不重的刮着。
那伤疤虽说是好了,可毕竟不是完好的皮肉,光是摸一摸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更何况是被颐错这样刮着。
“我原本还想让你试一试毁容之苦,可如今看来,实在是不必多此一举了。”颐错轻笑一声,将手从夙月的额头上放了下来。
夙月听了颐错的话语,心中的猜想又肯定了几分。颐错与颐家一定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颐错怎会如此厌恶夙月。那种深入骨髓的讨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痛恨。可是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夙月已经不想再掺和进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了,她只希望自己能留下一条命,护流采周全,那就够了。
颐错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薄荷香味,与她整个人的气质极不符合。夙月其实很好奇颐错的容貌,也许并不如她的声音所表现的那样,也许颐错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花季少女也未可知。
“什么时候动手?”颐错背过身去,往台阶上走着。
对于夙月这个人,颐错更加愿意居高临下。她要让夙月知道,她就是高她一等。
“今晚。”
“这么快?”颐错已经登上了台阶,颇为惊讶地转过头来。
“我三番两次地往颐居跑,只怕已经被某些人发现。日子拖得越久对我就越不利,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来个出其不意,或许成功的几率可以大些。”
“那你倒可放心。我做事,从来不会失手。”颐错冷笑了一声。
“我自然是相信你。”若是夙月不相信颐错的能力,她也不会兵行险招。
“只怕是你自己也想逃出去吧。不过我可提醒你,凝画阁的人可都不是吃素的料哦。”颐错竟在调侃夙月。
“他不能没有人照顾。”夙月淡淡道。
“别跟我说这些,你的事我没有兴趣知道。”颐错有些不耐烦了。
夙月倒没生气,只是浅笑。“戌时,无论我有没有成功,你只管动手就是。送到这个地方,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接应。”夙月从怀里掏出了她事先画好的前往籍符峰的路线。毕竟,籍符峰这个地方,其实极为隐蔽,常人很难找到。即使到了山脚,若是不知道路,也很难登峰。
夙月走上台阶,将路线递到了颐错的面前。
这么近的距离,夙月总算看到了颐错的眼睛。那双眼睛其实很美,细细看来,竟和夙月有几分相似。
颐错看了夙月一眼,慢吞吞地接了过来,塞进了怀里。
“好了,你可以走了。不送。”颐错将手伸向出口,示意夙月离开。
夙月见自己已经交代妥当,也不好多做停留。毕竟今晚,她时间紧迫。
“哎,最近这凝画阁里老是有些来路不明的阿猫阿狗闯进来,要是一个不小心,还真会被它咬上一口。实在是让人讨厌至极啊。”颐错大声地说着,显然是说给夙月听的。
夙月只当颐错的话不过是耳旁风,倒是并没有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