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 42

话音刚落，窗外雷鸣电闪。

他隐约记得陆承进屋时还天光明朗的。

陆承等着他回应，手上却也没闲着，起身清洁，又凑近给谢清穿修长的风衣，带上拉链，摆弄衣领。

谢清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人已经先依偎进陆承怀里。

omega那张仰起来凝视alpha的漂亮脸蛋叫人很容易心软，尤其是当对上那双明澈水灵的会说话的眼睛时。

但平日里相当顺着他的陆承此刻却不肯罢休——

alpha顺势搂住他，另一只手抬手捏住他的后颈。

那张透明如无物的阻隔贴能隔绝入侵，却挡不住温热的触感。

谢清像被刺了一下，浑身一激灵，才软趴趴地倚着，慢吞吞地说：

“不是说过了吗？谁都比不上你……不是，我现在就一个男朋友，当然谁都没资格和你比。”

听上去，无法相比的原因更像是一场逻辑推演——基于这个所谓唯一的男朋友身份。

再斩钉截铁一点的偏爱，陆承还从没在谢清口中听到过。

虽然谢清从来不掩饰对他的赞美——他也愿意相信“谁都比不上他”是谢清的真实判断。

可是赞美与爱并不等同。

真实的判断大概率也是出于理性的对比评估。

谈不上坏消息，但总归让人心里有些恹恹。

喜欢也是有的，可多半浓烈不过旧爱——甚至谢清对他算是喜欢居多还是爱呢？

他反正基本能确定，如果是现在他让谢清产生了诸如此类被背叛的感觉或误会……那么谢清一定一走了之；不仅一走了之，而且在若干年后重提，估计也掉不了一滴眼泪。

伤筋动骨的初恋已经给谢清大大提高了阈值，再来一回，不会轻易刻骨铭心。

而陆承恰恰并不甘心只在安全区域里浅尝辄止。

人真的是一种很容易贪心的生物。

也不过是几天时日，陆承就开始想，他再也不想听谢清说他如何如何好了。

再夸，也没见他像对季汀和一样为自己失魂落魄的……算了，失魂落魄寓意不太好，但魂牵梦萦似乎也谈不上。

谢清向来是个直白到放浪的omega，以至于alpha无法从他的求欢里汲取到足够强烈的关于爱情的信号。

于是捏着他后颈的手用了点力，给谢清带来些许痛感。

其实也不很痛，就是钝钝的，但引得omega嘶了一声，顿时眼眶里漫上层水雾。

这也就罢了，他旋即也只水汪汪地盯着陆承看，不像平时一样受了点疼就狠狠咬回去。

很受欺负的样子。

当这副模样不是疼出来的，但谁叫谢清实在是善作可怜，又知道陆承总是吃他这一套。

alpha果然放轻了力道，揉了一揉，只连声道歉，顾不上追问。

omega嘟囔着抱住他，细听尽是一些含糊不清的呓语。

像是要埋怨他突然发难，却又自己都底气不足。

他一抬眼就知道陆承在想什么。

可他偏偏也最无法轻易开口。

说出来谁都尴尬嘛。

他和季汀和是断得一干二净，但也不能说最春心萌动的那几年就在他大脑里一笔勾销了。

谢清真不喜欢这种比较。都过去了，为什么让他频频回头，还要和当下反复对比思量。

谁能改变他的过去？他倒不想再经受一遭这种苦。

——陆承就不能多给他点时间吗？

一想到他们在一起剩下的时间也并不多，谢清又狠狠心，把这些思绪抛到脑后去。

既然没有未来，也就无需再追问了。

反正……反正陆承这么喜欢他，只会顺着他来的。

享受当下即可。

因此谢清使出惯常的笑容，轻轻催促陆承快点出门。

alpha垂下眼，看不出心情，但依然听话照做，拎起了谢清前阵子在东区新买的包。

仍是相依着走去，陆承沉默不言，谢清但笑不语。

这个omega的确狡黠，一旦肯定alpha会对他心软，便可以若无其事地黏着人家，假装陆承的心结并不存在。

有恃无恐的人行事难免就要顾着自己一些，可他有恃无恐也是陆承惯的，谁也怪不了谁。

屋外已是瓢泼大雨。

泛着星空般偏光的曜黑飞艇风驰电掣般掠过海面。

车尾的雨水被强光灯照亮，翻卷成一道白浪。

这里是东西两区交界处的海域。

已经是陆承和他离开东区的第五天。

谢清呆呆看着车窗外泼天的雨水，呢喃：

“雨都没停过。”

这种寒冬过后的雨潮是他从未见过的天气。

也就是陆承这样的alpha才敢在这种风急浪高的雨天带他在海平面穿梭。

“别怕。”

“谁怕了！”谢清双眼晶亮，“以后我也要这么开。”

很奇异的，他明知道现在这艘飞艇的速度快得吓人，时不时偏移绕弯的角度也堪称刁钻，却坐得很安稳。

可能是因为一旁的陆承实在是气定神闲——尽管窗外飞驰过的画面几乎让谢清屏住呼吸。

急停。

“可以。”陆承这几日又恢复了从前的不苟言笑，只是声线仍然温和，“昨天练了反重力，今天就练这个。”

——自从他来这边后，就央着陆承教他用舰艇机甲。

陆承自然相当忙碌，但对他仍然有求必应。

alpha干脆就直接带他去陆家平时的训练场，和他舰队里的亲信部下们一块训练——反正，陆承把他当自己正式的伴侣、当未来陆家的另一个主人看，所有人都知道。

陆家alpha的omega在陆家的舰队里一直有席位，这是个传统。

因此陆承教他的还有舰队常用的术语，这片海域的情况——方才陆承带他在附近兜了一圈，就是教他用陆家这一派的编码识别这片海域的各个点位。

也是拥有了作为陆承伴侣在舰队频道的权限，谢清才摸清他们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是怎么彼此确认互相协作的。

在段家，就没有omega有这种位置。

想到这，谢清为自己前些日子将段寻与陆承作比而稍稍愧疚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将心底无意间冒出来的小苗掐灭，只顾屏息凝神往海面细看，然后恍然大悟：

“我看出来了！我们又回到海上训练场了。”

“学得很快。”陆承在夸他，容色却淡淡。

谢清心里陡然划过一丝异样感。

据他观察，陆承对舰队所有人都是这样。

他的领导风格就是如此，风雨再急也不动如山，看着好像并没把眼前的什么放在眼里，却又对每个人细微的变动抑或是进步了如指掌，从不吝啬肯定。

尽管陆承夸人时也相当平静，但那些被夸的人却显然激动不已。

舰队里的定海神针，说话分量非凡。

——可他并不是他的下属！陆承对他说话要亲热一点的。

谢清斜斜瞟了一眼陆承，但平日里心细如发的alpha似乎对他的情绪毫无所觉。

陆承只是一丝不苟地打开操作屏，将主驾权限转让给他，然后又开始设置训练场的参数。

不过片刻，谢清就无暇思虑这些微妙的情绪。

alpha设置参数时并没有手下留情，以至于刚一起始，这辆刚刚还显得游刃有余的飞艇差点在骤起的狂风中被掀上天。

谢清立刻全神贯注。

险而有险地止住了在风浪中大翻跟头的趋势，谢清才稍稍松了口气。

陆承默然不语。

那就是觉得他反应还是欠佳，慢了点。

谢清仍然没忍住，侧眼看他。

就在方才他险先被吹到翻滚的时候，陆承并没有一刻出手，而是将袖手旁观执行得彻彻底底。

陆承没有回视。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也没有更多一秒的时间让谢清继续看他，不过一息之间，在特殊的引力场设置下，怒号的海浪向他们狠狠冲来。

谢清咬咬牙，急急改道。

算得上擦肩而过，飞艇被猛烈的气旋撞得剧烈地摇晃一下。

“还可以更快点。”

耳边传来十分冷静的点评。

随之而来的是忽而席卷一切的雨浪。

此时不能再用肉眼观测，谢清立刻开启观测屏。

但开启动作慢了点，他像是在被蒙着眼睛的一瞬被浪狠狠推了出去。

这一飞让他大脑发麻，嗡嗡作响。

但操控权仍在他手里，这艘飞艇还在斜飞，几近失控，仍在加速，说明身边的人没有一点救场的意愿。

他心里来了气，反而硬生生又控住了。

“不错。”

谢清一双眼睛被套上特制镜，目之所及却是海面以及屏幕上莹绿色的点位，耳朵倒还能捕捉到陆承的声音。

还不如听不见——这平静的语气反像热油，激得谢清心里直冒火。

但海面上这里容不下任何私人情绪。

一闪神，他差点又错过了从后方扑来的浪潮。

几番起伏，总算逐渐熟练。虽然飞出歪歪扭扭的线条，到底没被波浪打到。

海浪渐平，谢清知道这是这次模拟训练要结束的标志。

但不等他心中一喜，耳边就传来一阵叮当声。

那是设置模拟场的按键声。

“等下，陆承！我已经——”有点累。

“你还可以再来一次。”

陆承平静的声音让谢清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又一次的，alpha没有给他出声反驳的机会。

谢清觉得浑身眩晕。

好不容易捱到一半，忽然又听到了新的指令：

“模拟水柱开启。”

就像海面下被埋了雷，一道道水浪冲天而起，他完全难以预测，左右乱转，狼狈不堪。

然而陆承似乎毫不知情：

“加压。”

什么！

当头浇来的海浪让小艇浑身一震。

谢清觉得浑身都在抖，恍惚间外面的寒风苦雨也将他浇了个透心凉似的。

涌起的海浪却无休无止，见不到尽头，而且越来越烈。

勉力支撑一小会，小艇很快往下飞速掉落，眼见着即将撞入海面。

不行！

谢清咬着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却浑身都似乎冻住了，大脑也僵掉，无法动弹。

他感觉自己可能切实晕了几秒钟。

直到这时，陆承才有所动作——

alpha完全接手了飞艇，紧接着是一阵十分稳当的低旋。

稳当，但迅疾。

在训练场的余浪还在翻涌时，陆承已经带着飞舰开入了停机坪。

谢清几近瘫坐。

他大口喘息着，往旁边看去。

一时有些涣散，甚至没有对上陆承的目光。

只知道窗玻璃上倒映出陆承的侧脸，明明灭灭，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第一次练习，已经不错了，还可以再逼出一点——”

陆承的话戛然而止。

谢清望着他的眼睛里泛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