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时间过去半个小时，蔺祁之没回来，买东西的骆衍更不见人影。
周绪有些慌，起身下楼。
因为这片破旧，治安不是特别好，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
遇到小混混算了，如果运气不好又碰上鸡冠头，事情就会很麻烦。
上次对方人少且都是只会口嗨的混子，万一这次被鸡冠头上面的哥堵了，骆衍根本没法逃脱。
周绪飞快跳过几个台阶，而后眼前一黑被人抵住了肩膀。
“你去哪？”是骆衍的声音。
周绪喘着气，就着昏暗地灯光看见骆衍拎着一瓶酱油，怀里抱着蔺祁之外套。
蔺祁之在身后，因为楼梯间设计问题，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
那点担心顷刻消散，化为欣喜反问：“你们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
骆衍懒得把刚才的事说给他听，随口扯了个理由：“附近超市酱油没货了，跑了段路才买到。”
“哦。”周绪没有怀疑：“外婆把鸡炖好了，快上去。”
渐渐，周绪发现不对劲。
回到明亮的环境，他看到骆衍脸有些红，蔺祁之衣服比来时凌乱不少。
有个不可言说的念头在脑中浮现。
在周绪第三次偷看的时候，骆衍出声：“看什么？”
周绪不好意思地笑：“感觉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哪不一样？”骆衍给外婆盛完鸡汤又给蔺祁之盛。
周绪不知道怎么描述，想了想说：“如……如沐春风？”
“……”
骆衍动作一顿，下意识瞥了眼蔺祁之。
蔺祁之面色和平时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
骆衍放下碗，夹了鸡腿放在周绪碗里：“赶紧吃。”
外婆笑呵呵道：“小绪脑子缺根筋，说不出什么好话。”
周绪立刻抗议：“我说的怎么不算好话！”
“那我不知道。”外婆语速很慢，带着点笑：“你问小衍。”
周绪转而看向骆衍。
骆衍默默朝右边偏了偏身体，一副拒绝交流的摸样。
周绪：“……”
蔺祁之坐在骆衍旁边。
直到膝盖抵到蔺祁之的腿，骆衍才后知后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所剩无几。
想起方才的事，骆衍后背一麻，又将身体摆正。
那股劲过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和蔺祁之坦白缺点会不好意思。
接了蔺祁之的话也不好意思。
变相和蔺祁之说他永远不会害怕他会不好意思。
总之方才的一切放到现在都觉得不好意思。
不知是不是错觉。
被蔺祁之攥过的位置隐隐发烫。
骆衍心不在焉地喝汤。
“骆衍？”蔺祁之忽然开口。
骆衍下意识应：“怎么了？”
外婆和周绪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此刻在厨房捣鼓东西。
不算宽敞的桌边只剩他和蔺祁之。
骆衍莫名有些紧张。
蔺祁之垂眼扫过他的脸问：“刚才说的话算数么？”
骆衍一口汤呛在喉咙里，他咳了几声半天才模模糊糊“啊”了声。
“什么意思？”蔺祁之挑眉，声音压得很低：“刚刚哄我的？”
骆衍沉默片刻：“……没有。”
见不能装傻，骆衍抿了抿嘴唇，而后快速道：“记得，我不会忘。”
话音未落，他倏地起身，自顾自解释：“我去看看外婆在干什么，你先吃。”
蔺祁之看着骆衍生硬地走进厨房，唇边泛起浅浅笑意。
紧接着，周绪把人推出来，边推边使眼色：“你照顾蔺同学，厨房不用你帮忙。”
骆衍：“……”
骆衍慢吞吞凑近位置，犹豫了会儿坐下。
蔺祁之正在喝他盛的汤，余光见骆衍小动作不断，提醒道：“等一等，你今天生日。”
骆衍原本有些搞不懂，闻言反应过来。
估计周绪和外婆想给他惊喜。
“哦。”骆衍默默坐正，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往嘴里喂菜。
骆衍皮肤很白，垂着眼安静地坐在旁边，显得很乖。
蔺祁之看了一会儿，忽然记起他刚到巷子口时听到的零碎的脏话。
是混子头骂骆衍的话。
除去靠、傻逼、狂你妈这类词之外，他还听到刺耳的一句——
“你妈死了你爸也死了，还有人叫你小名没？之前不总叫？黄脸婆扒在窗口扯着嗓子喊。要不你叫我爸，我叫你两声？”
他掐着嗓子学女人说话的语气：“衍衍?衍衍！怎么不答应？”
随后是讥讽的笑声。
骆衍全程没有吭声。
蔺祁之想象不出骆衍那时的心情。
以及听到这些话，心里什么想法。
骆衍捧着碗，喝下第二碗鸡汤。
虽然知道生日有这种“惊喜”很常见，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以前都是敷衍着过，今天算父母去世后第一个比较正式的生日。
他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比较合适，整个人有些紧绷。
“骆衍！”身后传来周绪的声音。
骆衍下意识转头去看。
房间忽然暗下来，有人关了灯。
周绪双手举着插满蜡烛的蛋糕，稳步走来。
他的脸被火光照亮，堆满了笑意：“哥，来许愿啊。”
外婆跟着身后，手里端着和往年一样的长寿面。
骆衍不过生日的时候，外婆会做三碗面，凑在一块吃。
加蛋加青菜，还有自家做的腊肠。
骆衍在黑暗中，难得迟钝地起身。
这一刻，不知名的情绪拥挤在心口。
骆衍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
周绪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撞了撞他胳膊：“快许愿。”
骆衍被撞地往前走了一步，膝盖抵着桌沿。
蔺祁之淡声问：“要听生日歌么？”
骆衍立即拒绝：“不要。”
小时候爸妈会唱，随着年龄变大，就觉得这种行为非常幼稚。
特别是他们这个年纪，除去幼稚还有尴尬。
他盯着蛋糕上的蜡烛看了很久，弯腰准备配合吹的时候，周绪忽然开口，五音不全唱起了“happy birthday to you”
“……”
骆衍动作一顿。
这点难得的氛围被搅得一塌糊涂。
骆衍扯唇笑了笑，闭上眼睛停顿一秒，一口气将蜡烛全部吹灭。
这顿饭似乎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吃完饭后，骆衍放出毛团子。
周绪家是水泥地面，毛团子在地面上踱步，也不怕生，像皇帝巡视疆土那样走了一圈。
最后停在蔺祁之腿边蹭了蹭。
这次换了造型，没有戴口水兜，而是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
外婆怜爱地摸了摸它脑袋蓬松地白毛问：“家养的？”
“嗯。”蔺祁之把猫往前挪，方便外婆撸猫：“以前没怎么出来。”
外婆年轻的时候也养过，土猫很坚强，撑过十几年后老死了。
骆衍摸了下进厨房反手锁了门，和周绪在里面洗碗。
外面阳台只剩蔺祁之和外婆。
他们聊着家常事，声音在初秋的夜里很轻很低。
外婆对于骆衍今年答应过生日有些意外，对他领回同学过生日更意外。
这些年，除了周绪，她没见到他其他朋友。
“一个班的同学？”外婆问。
“也是同桌。”蔺祁之答。
外婆慈祥地补充：“还是朋友，对吧？”
蔺祁之微怔，而后点头：“是。”
外婆嘴里念着小衍说他刚搬来时的事，几年时间如流水般飞快流逝，物是人非。
骆衍收拾完厨房打开门。
周绪从空隙瞥见什么，惊喜地叫道：“小猫？”
他没见过蔺祁之的猫，有些兴奋。
“好可爱的猫。”周绪蹲在猫前轻轻摸它：“蔺同学养的？”
蔺祁之“嗯”了声。
周绪又问：“怎么带它来了？”
蔺祁之垂着眼：“给骆衍过生日。”
周绪动作一顿，下意识接话：“小猫给骆衍过生日，为什么？”
蔺祁之扫了眼旁边的骆衍：“可能因为，骆衍是它哥哥。”
闻言骆衍闷闷咳了声。
周绪满头雾水。
骆衍早知道蔺祁之养猫而且还认了关系？
骆衍没想到蔺祁之会这么回答。
在周绪投来探究的目光前，已经偏过脸。
又和猫玩了一会儿，骆衍起身说：“我送你回去吧。”
蔺祁之没拒绝，他把猫装回笼子里，提好后和外婆和周绪道别。
这片人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原住民。
没事可做，天黑后大半都睡下了。一眼看去，黑漆漆一片。
走在冷清的路上。
因为四周太黑情绪有些不稳定，小猫趴在笼子口不停地“喵”
骆衍作为哥哥不忍心看它这样，于是伸出手：“我抱着笼子吧。”
“不用。”蔺祁之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能惯着它。”
小猫：“？”
骆衍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蔺祁之和他靠得很近，胳膊时不时会碰到。某处的光落在蔺祁之眼底，眸光清浅像盛了一道弯月。
他盯着骆衍脸上的小痣看了会儿，嗓音如常：“抱猫之前要先抱它主人，你愿意么？”